第19节(2 / 2)

如此一来,付潮生的结局岂止是一地鸡毛,分明成了滩污浊不堪的泥,由万众敬仰的英雄到遗臭数年的叛徒,只用了短短一日的时间。

“但……无论是付潮生离开鬼域,还是他背信弃义、出卖芜城百姓,其实都来自江屠的一家之言吧?”

谢镜辞皱眉:“倘若一切都是江屠刻意编造的谎言,也并非全无可能。”

温妙柔并未立即回应。

她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往前迈开一步,若有所思地把谢镜辞上下端详一番,眸光定定:“周慎说,你曾被付潮生救过一命……你也不信他是贪生怕死之辈,对不对?”

也?

谢镜辞一阵愣神,又见温妙柔靠得更近:“付潮生在斜阳谷,打败的那玩意儿叫什么?”

谢镜辞脱口而出:“九头蟒。”

“他最常用的一招刀法是?”

“斩寒霜。”

“他最喜欢的食物和女人类型是?”

“牛肉面和……这种事话本子里怎么会写啊!”

等等。

谢镜辞压下觉得这人莫名其妙的念头,心口一动。

她之所以知道这些,全因对付潮生崇拜至极,才会认真记下话本里的一字一句;温妙柔虽是情报贩子,但如果对他毫不上心,定然不会把每个细节都记在脑袋里。

更何况,在不相信付潮生贪生怕死那件事上,温妙柔用了一个“也”。

谢镜辞:“你莫非也是——”

“我就知道,看过他生平事迹的人,怎会不心生仰慕。”

温妙柔一把捏住她肩头,一段好端端的对话,硬生生被她讲出了几分地下接头的崇高使命感:“我懂你。”

什么叫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什么叫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

她猜得果然没错,这也是个粉丝。

而且以温妙柔的架势来看,绝对是付潮生铁打的大粉头!

“江屠就是一个恶霸,只要对他有利,任何事都干得出来。”

温妙柔长吐一口浊气:“当初在斜阳谷决战九头蟒后,付潮生与周慎都受了危及性命的重伤,受一名医女所救,来到相距最近的芜城休养。后来付潮生与那名医女相恋,加之周慎伤及识海、修为大损,两人这一住,就是整整四年。”

谢镜辞好奇道:“那位医女现下如何?”

“难产,生下孩子便去了。”

她似是想到什么,冷冷啧了一声:“那小孩不堪大用,毫无能耐,不但没能继承他爹的一丁点天赋,还听信谗言,笃信付潮生是个没用的懦夫,在许多年前离开芜城,直到今天也没回来。”

莫霄阳听到这里,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谢镜辞心有所感,悄悄传音:“付潮生的儿子,不会就是付南星吧?”

他猛地挺直身子,满脸不可思议地抬起眼睫,看那眼神,分明在问“你怎么知道”。

这要是不能猜出来,简直侮辱了谢镜辞在小世界里恶补的各类话本子——

除非芜城里有个地方叫付家屯,否则以“付”这个极其罕见的姓氏来看,看似毫无关系的两个人,一定潜藏着某种联系。

只要意识到这一点并迅速指出,就能避免日后冗杂的掉马阶段,以及套路性的“大惊失色”或“不敢置信”。

所谓碾平一切套路,让套路无路可走,谢镜辞很喜欢。

“不提那小子,晦气。”

温妙柔又恢复了双手环抱、背靠木柱的动作:“总而言之,如你所见,如今的芜城被剥削到只剩下一张皮,城中的富人们还能勉强寻欢作乐,周围尽是一贫如洗的穷光蛋。至于十五年前的那件事,存在两个最大的疑点。”

“第一,根据那桩失败的搜魂术,付潮生的魂魄不在鬼域,只可能是去了外界,这样一来,他的去向就成了个谜。”

“第二,当年的告密者尚不明晰。若想知道所有义士的身份,告密者要么就在他们中间,要么与他们关系极为密切——但据我所知,符合条件的人全都没命了。”

这便是温妙柔能提供的所有情报。

或者说,是她愿意给谢镜辞提供的所有情报。

浅显却详细,未曾涉及丝毫内核,这是个城府不浅的女人,哪怕有所隐瞒,也绝不可能被轻而易举挖出来。

“我还有一个问题。”

谢镜辞望一眼窗外,皑皑白雪被地面的污水浸透,俯视而下,能遥遥望见几个衣衫单薄、互相追赶打闹的孩童。

她只匆匆看了须臾,很快把视线移回温妙柔脸上:“此处贫陋,温姐姐不可能缺钱,为何执意住在这里?”

温妙柔哼笑。

她音量很低,语气里少有地噙了笑意:“这是我长大的地方,总归舍不得离开——话说回来,付潮生还在的时候,经常带着我到屋顶堆雪人。”

这条街的道路脏污至此,的确只能在房顶堆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