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瞎了眼的(1 / 2)

我本闲凉 时镜 4689 字 1个月前

这一位贤妃娘娘, 实在是很奇怪了。

陆锦惜愣是没猜出半点可能的端倪来, 更不明白卫仪口中这一句“傻人有傻福”到底从何说起。

陆氏哪里有过什么“福气”了?

青梅竹马被新帝一道圣旨赐婚拆散, 新婚的夫君不仅不爱她还带回来个胡姬所出的庶子, 成婚后又常年在外, 没几年还为国捐躯了, 陆氏从此竟然守了寡。

她本就善良软弱, 哪里撑得起那偌大的将军府?

一年一年磋磨下来,早没了个人样。不然如今她陆锦惜也不在这里了。

说什么“傻人有傻福”,话是要看人的。

换了个性情潇洒的来, 自然觉得升官发财死丈夫是件好事,比如陆锦惜。一品诰命在手,家产嫁妆都不少, 名义上的夫君也死了, 这不是想嫖,咳不, 想睡谁就睡谁吗?自然高兴。

可换别人来, 那就是要人命了。

不换立场, 就随便说什么“傻人有傻福”, 殊不知, 卫仪自认聪明,落在陆锦惜眼底, 也就是那模样。

她倒是有些明白,她最终为什么会进宫了。

即便卫仪对顾觉非有那么几分情义, 可顾觉非未必会喜欢她。

原地站了一会儿, 陆锦惜咂摸咂摸,忽然就对这两人之间的事情好奇了几分。但这时候,她也不往深了想,只当自己什么人都没见,什么话都没听,照旧循着自己的方向,随意走动着赏花罢了。

柔仪殿的筵席散得早,太和殿前的大宴却才正到热闹处。

上首是皇帝与匈奴的使臣们说话前,下面的文臣武将却都是难得有机会这么聚上一聚,再添上几位“酒中仙”,除了少数几个心里不很痛快的,剩下的都很快打成了一片。

顾觉非这里,人自然不少。

周围都是官阶不很高的文官,又大多仰慕顾觉非才名,得了机会上来劝酒,顾觉非习惯了滴水不漏的行事,也没管来人官阶到底是低是高,能喝就喝。

只不过,待喝得差不多了,醉意便有点上来。

原在礼部那一小片跟人喝酒的陆九龄远远看见了,不由有些为他发愁。

想到回头还想拉拢这年轻人到礼部来做事,他沉吟了片刻,便对身边人道:“你且先坐,我得去劝上两句。”

旁边人都有诧异,也没明白他要去劝什么,就见陆九龄已经离座起身。

这时候,去醒酒走动的人不少,也没几个人注意到陆九龄。

他一路走了下去,很快就到了顾觉非附近,挑了个位置就坐了下来,翻出一只酒盏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才语重心长道:“你还年轻,这酒喝多了,到底伤身。”

顾觉非酒量还成,刚在微醺之间。

这是喝酒最舒服的一个状态了,他本也没打算再来者不拒地喝下去。只是一下听见陆九龄的声音,有些没有想到。

“陆大人,您怎么来了?”

“这不是隔着大老远就见你喝个没完,怕你年轻人到底没节制吗?”陆九龄端着那酒盏跟他碰了一下,“借酒消愁不是个事儿,你啊,我先前说的,你真认真考虑考虑。”

先前说的……

是到礼部去供职那件事?

顾觉非这脑子转得多快,都不用多反应就知道陆九龄指的是什么了。他之前没明确答复,可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只是没想到,这一位老大人竟然这样执着?

这还担心他,怕他是借酒浇愁,来劝自己了。

这一瞬间,他心底有些暖融融的感觉上来,可下一刻又觉得很冷,就连那入腹美酒所带来的温度,都无法驱走这一股寒意。

看着手中被陆九龄碰了一下的酒盏,他笑了一下,便端起来一饮而尽。

“还请老大人放心,觉非心里有数的。况且还有您提拔,我有什么可愁的呢?”

“哈哈哈……”

这话说得,陆九龄一下就高兴了起来,他自己也喝了不少,本就有些上头,这回立刻就把面前的桌案给拍了一下。

“那是,好歹你也是老夫教过的,算名义上的学生。你爹这事儿做得不厚道,你甭担心,回头我便帮你骂他去!”

顾觉非一下就听乐了,故作为难道:“这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陆九龄半点没意识到这是个陷阱,听着顾觉非有阻拦之意,还硬要往下面跳,直接对着他一摆手。

“哪儿有老子不让儿子当官的道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跟他是同窗,出不了事,你甭担心,包在我身上。”

说着,他还又给自己倒了一盏酒,颇为豪气地一饮而尽。

顾觉非看着,没作声,心里却是思量起来,也不知这一位老大人是来劝酒了,还是来喝酒了。

“老大人您也少喝些吧。”

“哈哈,没事,一把老骨头,身子还算康健。”陆九龄不当回事,笑得开心,“我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难免多喝两杯。”

“哦,有喜事?”

顾觉非眼皮莫名地跳了一下。

陆九龄也不瞒他,只是毕竟不好让太多人听到,所以略压低了些声音:“我家那闺女,就要改嫁啦!正托永宁长公主帮忙相看相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呢。”

竟是这件事?

顾觉非眼皮又跳了一下,一下想起自己上次在永宁长公主面前毛遂自荐时,对方的反应,暗里不很痛快起来。

“是吗?那还真是一件好事,恭喜老大人夙愿将偿了。”

“还是你了解我!”

陆九龄是真高兴,先才跟永宁长公主聊过,对方对此也是十分支持的。看来,自家女儿改嫁的事情,即便将军府不同意,那也不是大事。

“反正此事若成了,那才算是了了我一桩陈年的心愿。哎,说起来你这年纪,也是时候成家立业了吧?怎么样?有没有看中哪家的姑娘呀?”

姑娘?

顾觉非一面想着自己要对陆九龄说实话,会不会吓住他,一面却摇了摇头,笑着道:“姑娘的话,倒是没有看中哪家的。”

他看上的,是别家的妇人。

这言外之意,陆九龄是不可能听出来的,听顾觉非这么多,还为他忧虑:“你这样也不对,眼光太高了不好,过日子嘛,品貌性格都要看的。总不能以你的标准来挑姑娘,这样天底下可没几个姑娘能配得上你。”

不,有还是有的,只是人家不愿意。

不仅不愿意,人还只想睡了走人,半点不想负责呢!

说起来也是奇怪了,陆九龄这么个一根筋的实诚性子,怎么偏偏养出陆锦惜这么个妖孽来?

顾觉非想到这里,其实是有些纳闷的。

只是当着陆九龄的面儿,这话肯定不能说出口,于是道:“老大人这可是误会我了,觉非眼光虽高,可也不都是旁人配不上我。也有觉非所钟情,而人瞧不上我的。”

“什么?”这话可把陆九龄吓了一跳,酒杯一放便诧异地脱口而出,“连你也瞧不上,哪家姑娘这么眼瞎呀?”

“咳……”

喉咙里的酒差点岔了,顾觉非是真没想到这一位“未来”老丈人这么瞧得起自己,想笑又觉得不很合适,只连忙咳嗽了起来。

陆九龄还不知道自己说的“眼瞎姑娘”就是自家的,见他竟像是呛着了,忙上来帮他顺气儿,半点没有高官和长辈的架子。

“悠着点,悠着点,还指望着你回头来礼部帮我呢。”

这一老一少两个,一个是一心赤诚什么也没多想,一个是肚子里藏了一万心眼子,便不是个心怀的,那手段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可这下倒好,三两句就打成了一片。

旁边人看着,怕不知道的还当陆九龄是顾觉非他老丈人呢,这样格外地照拂着。

永宁长公主刚跟皇上喝过一杯,正想着离席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吹吹风,醒醒酒。谁想到艺一起身来,竟就看见了顾觉非跟陆九龄坐一块儿喝酒!

这一下,眼皮一跳,脚下不稳,险些就跌了一跤!

当初顾觉非可是在她面前自荐过的!更别说后面还心怀鬼胎地收了薛况那遗腹子为学生!

他这点心思,她哪里能看不清楚?

简直昭然若揭!

现在竟然不声不响就跟陆九龄坐一块儿去了,看着一老一少竟然还很聊得到一块儿去?

永宁长公主虽不是事事都往坏处想的那种人,可这对象是顾觉非的时候,就不一定了。

她只觉得,顾觉非心里一定在打算着什么。

近日陆九龄可也提过让陆锦惜改嫁的事情,好请自己帮忙谋划几分呢。他也算是看着顾觉非长大的,对这一位顾家大公子从来都是赞誉有加……

可不敢叫他老跟顾觉非坐一块儿!

别说顾觉非那心思比海深,就是原本他什么目的也没有,永宁长公主也不想让陆九龄对顾觉非印象太好。

心思这么一转,她脚步便也跟着转了方向,竟然向陆九龄那边走去了。

“陆大人,怎么在这里喝酒呢?”

面上挂了几分笑容,同时暗含警告地瞥了一旁没吱声儿的顾觉非一眼,永宁长公主脚步停了下来,就站在两人面前。

陆九龄没想到永宁长公主竟来招呼自己,一时有些惊讶,愣了一下,才挂满笑容地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就是看让先在这边,想起点事儿,来跟他说说。”

“哦……”

永宁长公主听着,只觉得心底警铃大作,暗骂一声顾觉非阴险卑鄙,连眼角都微微抽搐了一下,才想到了接下来的话。

“我见您在他们这一群里面,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呢,所以来看看。如今看没事就放心了。您啊,也别在这里坐太久,那边还有礼部的同僚们在等您呢。”

“不妨事不妨事,也没坐很久。”陆九龄浑然没听出永宁长公主言下之意,只当是这一位长公主人好,关怀自己,心里还有些感动,“跟他们都喝过一轮了,倒是让先这里,我是始终替他鸣不平啊。您说,太师大人怎么这样?这事儿做得可实在不厚道。”

永宁长公主一听,头都大了。

她半点没想到,陆九龄竟是真心实意地为顾觉非鸣不平!这胳膊肘简直拐到别人家去了!

再一看旁边顾觉非,一直没说话,可听见陆九龄这一番言语之后,他只端了那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脸上那笑意……

嘶!

虚伪!

虚伪透了!

永宁长公主只觉得整个人都不是很好,连面上的笑都不是很挂得住,心里骂了顾觉非一千遍一万遍,转头来对陆九龄还是和颜悦色。

“这事儿您还得问老太师去。诶,太师大人也来了?”

她说着,便转头一看,谁料竟然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原本坐在上首位置的顾承谦走了过来!

他应该也是在那边喝酒,偶然瞧见了这边的情况。分明腿脚并不利索,可走过来的时候,那速度竟然不慢,像是含着什么怒意一样。一章皱纹满布的脸上,颜色铁青,嘴唇也紧紧抿着,看着有些吓人。

陆九龄听见永宁长公主声音,这才抬头来看,果然看见了顾承谦。

只是见他面色不大好,他就有些奇怪:“顾老兄怎么也过来了?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

顾承谦与陆九龄乃是素来交好的,有脾气也不是对着这一位好友,所以说这话的时候还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

但看向顾觉非的时候,那一双老迈的眼底,就没有半点温度了。

顾觉非当然看见了,只是心底那一股荒谬的感觉又生出来了,一面觉得悲凉而且讽刺,一面又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