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三贤祠再遇(1 / 2)

我本闲凉 时镜 4007 字 1个月前

陆锦惜捏着信的手指, 已经有些骨节泛白。

这一封信也不知是不是薛老将军的字迹, 不是特别好, 却已经透出了一种不同于武将的平和之感, 仿佛人到了晚年, 万事都已经看开。

信上的口吻, 也极为平和。

信的内容也显得简简单单, 没什么赘言——

“素居田庄,陶然自得,望家勿念。”

“今闻二月二三贤祠有大儒开试选生, 多闻达天下者,实乃难得之机。孙媳固诸事繁忙,然重孙薛迟, 天性聪颖, 灵性十足,尽可一试。”

“若得拜名师, 亦天赐福缘, 幸甚之至。”

呵呵。

陆锦惜还能说什么?

她素来不是轻易表现出情绪的事情, 但触及原则底线与可能危及自身的事情除外。

人都说, 老太爷素来是外面刮风下雨打雷闪电都不会多看一眼的性子, 早就练出来了。

如今却为着这劳什子的三贤祠开试特意来信?

不是有人在背后“撺掇”,怎么可能?

说句难听的,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谁在背后捣鬼!

看看老太爷这一句“孙媳固诸事繁忙”,这简直像是在规劝自己, 万万不能以自己忙碌为借口, 不带薛迟去三贤祠啊!

太大了。

顾觉非这胆子太大了,脸皮也实在太厚了!

竟然在薛家老太爷那边给她上眼药!

她如今可是陆二奶奶,薛家的掌事夫人,薛老太爷的重孙媳妇。

顾觉非前脚跟她说过什么相亲的名册上没有她的名字,叫她不用再看,言语间一副要娶她的架势,后脚就敢直接把计谋使到薛家老太爷那边去,这可是她头顶上的家长啊。

陆锦惜是真的忽然很想知道:薛家老太爷知道他心思吗?

“娘,我不去,我不去!不是说好了学斋里的先生就已经够用了吗?这是要玩儿死我啊……”

薛迟还在惨叫,一副大祸临头的表情。

其实陆锦惜的心情,也没比这便宜儿子好多少。

她捏着那一页信笺,目中波光流转,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隐隐有一种生疼的感觉。

“这可是老太爷啊……”

在府里地位很高不说,信中所言这件事,也都是为了晚辈好,可以说挑不出半点的差错来。

陆锦惜可以不带迟哥儿去,没有人会说什么。

但若是上面的长辈已经发话,让薛迟去试试,可就不是能推脱的事情了。

白纸黑字,句句都在上头。

薛迟哭丧着脸,生无可恋地惨叫央求,痛诉自己学业有多繁忙,如今的先生有多严厉。

陆锦惜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只拧着眉,又将信反复看了好几遍,在屋中踱步起来。

青雀自打进来递信之后,就知道要出事,听了薛迟的哀嚎,也就猜到信上说的是什么事情了。

再联想今早的马车,近日京中的传闻,一时便心惊肉跳了起来。

她素来稳重谨慎,眼下看陆锦惜在屋内踱步,也不大敢说话。

屋内的棋桌上,还搁着墨玉棋盘。

陆锦惜脚步缓慢,目光一错,就落到了棋盘上,上面一局厮杀惨烈的残棋,至今还摆着没有收拾,更没有分出胜负来。

送棋盘,可是非常挑衅的举动。

她走到了棋桌的边缘,只随意从棋盘之中捡起了一枚乌黑的棋子,眼眸却慢慢眯了起来。

原以为她不回应顾觉非的一切举动,这人应该就会识趣消停一些。

没想到,他竟然是主动进攻那个类型的。

以如今他敢上门去打扰薛老太爷的情况来看,只怕她即便是缩在家里不出门,他都有足够多的手段,能逼她出来。

而且……

这仅仅是个开始。

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呢?

“啪嗒”一声响。

陆锦惜面上没什么表情地将手中的棋子扔回了那一盘残棋里,屋内顿时安静,她却只勾唇一笑,带了几分兴味:“既然是老太爷发话,少不得要迟哥儿去一趟三贤祠。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青雀你明日便准备一下,我们后日一早出发。”

“啊?”

此言一出,青雀诧异,薛迟也懵了。

他着了急,可怜巴巴地叫喊:“娘,你之前明明说过,我可以不去凑那个热闹,我们只是去看热闹的啊。孩儿已经有那么多的先生了……”

“娘也没办法啊。”

陆锦惜转过身来,走回薛迟面前,两手搭着他的肩膀叹气,带着几分恳切与叹息,注视着他。

“曾祖父可不是一般人,他是长辈,也是关心你。我们必定是要去的,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京城里那么多人都要拜师,还有今科的举子,你一个五岁的小孩,哪里就那么容易被挑中了?就当是去玩了一趟好不好?”

“……”

不好。

一点都不好。

薛迟只用幽怨的目光看着她,一脸就要哭给她看的模样,但接触到陆锦惜的眼神,又不由衷地点了点头,低声道:“好、好吧……”

大不了,到时候交白卷就是。

不费力气,曾祖父也责怪不到娘亲的身上。

于是,二月二三贤祠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薛迟是万般的不情愿,但因为有热闹看,且不觉得自己有本事被挑中,所以其实也不是很担心;

青雀白鹭却是万般的惊诧。

毕竟陆锦惜前不久才拒绝了卫仙一同出游的邀请,一转脸就反悔了不说,还要带着迟哥儿去阅微馆考试,个中总给人一种藏着玄机的感觉。

但是她们也猜不透。

毕竟陆锦惜自打病了起来之后,虽然依旧是那个看起来温和的人,可处事的手段简直天翻地覆,也不是她们可以揣度的了。

陆锦惜吩咐了她们,去张罗出行的日子,又叫人去知会卫仙那边,邀她同去。

卫仙一开始知道她改了主意还挺高兴。

可将军府就这么大,没多久她就知道原来还是老太爷来信的“功劳”,当下就关在自己屋里里,把陆锦惜骂了一顿,颇有一种受到轻视的感觉。

可等到两天后,她还是老老实实带着丫鬟出现在了侧门。

出府的马车已经准备妥当,前后三辆。两辆是坐人,后面一辆则用来放各种不知会不会用到的器用——大多是卫仙的。

“谁不知道二嫂你去是带着迟哥儿去考试?我去可是出游踏青。这些东西,万一要用到呢?”

卫仙手里掐了一把湘妃扇,袅袅娜娜就从道上走了来。

陆锦惜这边正惊讶她带的东西很多,跟丫鬟问了一句,也没想到她就来了。

听见她声音,她只微笑着回转身去,笑了一声:“弟妹所虑周全,带的东西齐全,也是件好事。迟哥儿是要去考试,看看能不能有幸拜先生,我却是不去的。届时还要与弟妹一同游山玩水,还望弟妹不嫌弃我准备得不妥帖。”

卫仙乃是太傅府的千金。

什么都没有,就是家底厚,嫁妆多,据说手里握着京城四通街好几个铺子,更别说京郊的田产了。

她用的东西,自然也是精致细巧至极,远远超过将军府一般的水平。

陆锦惜这是句玩笑话。

卫仙也知道,陆氏的身家虽没自己厚,却也不是贪图这一点的人,当下都懒得搭她这话茬,只轻哼一声:“还是别废话了,趁着天儿早赶紧出城。今日的三贤祠,还不知有多热闹呢!”

这倒也是。

原本二月二去小钟山踏青、去三贤祠烧香的人就不少,更不用说如今还有个顾觉非要去凑热闹。

满京城的人气,都要汇聚过去了,还不知道城门口堵成什么样呢。

陆锦惜一想,就觉得有些头疼,便回头去问:“大公子与迟哥儿,怎么还没见人?”

“娘,我来了!”

话音刚落,夹道上就传来一声喊。

众人回头一看,便只见薛迟迈着小短腿跑在前面,一副急匆匆的模样,一面跑还一面跟陆锦惜挥手。

那瘸腿的薛廷之,便跟在后面。

他人长得高,虽腿脚不方便,可一步也能顶薛迟几步,只跟在后面,倒有点不紧不慢的味道。

丫鬟婆子们跟在后面,个个都看得胆战心惊。

前不久陆锦惜安排给薛廷之的丫鬟香芝,则穿着天青色的夹袄,紧紧跟在薛廷之的身后。

卫仙一见,这么扫了一眼,却是拿那湘妃扇掩唇:“唷,二嫂怎么也带了他?”

这个“他”,指的当然是薛廷之了。

陆锦惜也遥遥看着,唇角依旧勾着,却有点不冷不热的味道:“都是大将军的孩子,有什么不能带的?”

话虽这样说着,可她却想起了昨日发生的事情。

薛老太爷的信,是前日传回来的;昨日光阴学斋就放了假,先生们说让学生们都回去好好为明天准备准备。

那时候,陆锦惜正被薛迟扭着讲故事。

才讲完了一出“薛大将军三顾茅庐请蔡先生”,外面就通传,说薛廷之来请安。陆锦惜让人将他请进来,他倒也直言不讳,竟直接跟陆锦惜说,二月二三贤祠,他也想去。

薛廷之是庶子,且是个胡姬所生。

在府里,他从来都是能低调就低调,十多年了都没有什么存在感,更不用说强出头这种事了。

陆锦惜当时很惊讶。

便是到了今时今日要出门的时候,她其实也不很明白,薛廷之到底在想什么:胡姬所生,血脉不纯;患有腿疾,仪容不周。这便几乎已经绝了他的“官途”,即便能有幸拜师,又有什么用?

“拜见母亲。”

到了陆锦惜跟前儿,薛廷之便停了下来,躬身一拜。

他今天穿着一身藏蓝的锦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