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仍然不肯放弃。
他从各个角度探讨问题,消耗掉了二十分钟。傅承林看了一下表,又扫了一眼郑九钧。郑九钧会意,拉起王总的衣袖,打断道:“过两天我们再约时间吧,叔叔,我送你出门。”
这位王叔叔站起身,擦了一把额头冷汗。
走廊上,他与郑九钧并排向前。
“出汗了?”郑九钧问,“室内空调温度太高?”
王总摇头,回答:“我有糖尿病,吃完晚饭来的,累大发了,路上就在流汗了。时代变化快啊,我一个瞎么虎眼的老头儿,不中用了。”
他额头上的汗珠一茬茬地往外冒。他撕开一包餐巾纸,忙不住地擦汗,纸巾被水滴渗透,虬结一团,留下惨白的纸屑子,还说:“胰岛素是坏东西,一打就停不了,用量越来越大,付不起了。”
郑九钧看不过眼,掏出自己的钱包:“傅承林那个人,做事非常谨慎,但他心眼是很好的,您别怨他。多余的钱,我也给不起,替您救个急还行……”他一边说话,一边开支票。
二十万的香港汇丰支票。
王总推拒着不肯收:“太次了,叔叔怎么能要你的钱?”他呼唤一位站在远处的秘书:“小李,咱走吧。”那位李秘书赶过来,举着手机,说:“唉,滴滴打到车了,两分钟到门口。”
郑九钧将支票塞进王总的衣服口袋。那人好像没察觉也没注意,跟着李秘书离开了他们公司。郑九钧自认做了一件好事,积了功德,还盼着王总早日康复,战胜糖尿病。
直到大年三十那天夜里。
雪花纷飞,宅邸热闹。
郑九钧的众多亲戚们聚集在一起,为郑老爷子祝寿。老爷子出生在除夕夜,每年这个时候,大家既过春节,又为他过生日,其乐融融,百般祥和。
郑老爷子最宠溺的孩子,就是郑九钧。
老爷子年轻时驻扎在蒙古草原一带,徒手杀过狼,从血堆里掏心窝子,不惧不怵,颇具英杰豪气。人到晚年,却忽然转了性,家里立着佛像,每日都亲自供奉添香。
他对郑九钧说:“新年,我有个心愿——小九能做成事业。我吃寿宴,念叨了一次,拜佛时,又念了一次……”
郑九钧笑道:“那肯定能成。”
这时,助理给他打了个电话。他原本不想接听,可是爷爷劝他:“大年三十晚上找你,是急事。”郑九钧就勉强对着手机应了声:“喂?什么急事?”
助理一五一十地说:“那个化工行业的王总……他打着我们公司的名义在天津私发融资产品,网上挂出了你们俩的合照,他还说郑九钧也投了二十万,他有一张你亲手写过的支票。”
郑九钧骂道:“江湖老骗子。”
他很烦的地方在于,偶尔行一次善,还是他自作多情。
爷爷拍拍他的手背:“吃一堑长一智。”
郑九钧又问:“傅承林知道了吗?”
助理含糊着回答:“快了吧……”
当前这一刻,傅承林心情很好。他正在姜锦年家里过年,算上姜锦年的父母和弟弟,五个人都挤在一间客厅里包饺子。傅承林人生第一次参与和面,他加了很多水,被小舅子嘲笑:“哦呵呵,我姐夫只会和稀泥!”
姜宏义的母亲敲了儿子的脑袋瓜:“好好跟你姐夫说话。”
姜锦年为弟弟展示正确的话术:“傅承林正在从失败中汲取经验和教训。”
傅承林点头,应道:“还是我老婆懂我。”
第74章 转运
还是我老婆懂我。
哎呀,这是什么话?姜宏义觉得他的姐姐和姐夫过于腻腻歪歪。他还觉得,他姐姐一贯不喜欢这种直白的表达方式,却不料姜锦年居然回答一句:“那当然了。”
姜锦年舀一瓢面粉,倒进不锈钢的盆子里。她动作熟练地亲自和面,傅承林搭住她的手,说:“我已经学会,让我来。”
姜锦年狐疑地望着他。可她还是帮他卷起了袖子,一寸一寸向上挽着。两人通过眼神交流,样貌倒映在彼此的瞳仁中,姜锦年先笑了一下,低头道:“不看你了,我在心里想你。”
姜宏义原地抖腿,道:“甜得倒牙。”
母亲又教育他:“坐有坐相,干嘛抖腿呀?你姐跟她男朋友感情好,你要为他们高兴。”
姜宏义立马乖巧地坐直。他发现,父母对傅承林的喜爱远胜于纪周行,自从听说了傅承林要来家里过年,他们提前几天就写好了采购清单,前天一大早起床,赶去菜市场买菜,今天早晨开始做饭和调陷,光是饺子馅就准备了五种。
姜宏义指着馅料,问他:“姐夫,你喜欢哪种啊?”
他一口一个“姐夫”,叫得十分顺溜。
傅承林欣然道:“我看每一种都挺好。”
姜宏义道:“你们家过年时,你妈妈也会包饺子吗?”
他这话刚问完,姜锦年左手伸向旁边,隐蔽地拽了他的外套。
姜宏义与姐姐心有灵犀,机敏地察觉自己误入了雷区,便开始自接自话:“我在同学家里吃饭,他爸手艺超强,跟饭店厨师有的一拼。我家的年夜饭虽然比不上那种,但是也很丰盛了。”
傅承林劲道很大,面团被他揉得严实。他双手沾满了面粉,并无一丝异样,笑说今晚有一桌好菜,他特别想喝白酒。
傅承林今天登门拜访时,拎来一堆礼物,包括了几瓶好酒。姜锦年的父亲也没藏私,拿出其中两瓶,撬开木塞,道:“女婿,咱俩就喝这个吧。”
他说着,走向卧室。
脚步微顿,他回一下头,冲着傅承林招手。
傅承林跟去了。
姜锦年不知道父亲要做什么,有些紧张。她时不时往那边瞟一眼,母亲就宽慰她:“你爸想和他单独说说话。你爸最心疼你,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