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没关系。

郜峻弯了弯嘴角，然后对着对方露出了一个自认为非常友善的笑容。

“我帮你补习怎么样？”

“啊。”程聪被郜峻问得完全愣在了那里，他似乎没有见过郜峻笑，也从来不知道这个男孩子笑起来是那么帅气又好看。

程聪呆呆的模样望着他，郜峻便下意识认为对方接受了他的提议，他心中满意，伸手把自己的练习册塞回桌洞里，终于说出了最终的目的，“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陪我打游戏。”

……

落日的余晖透过教室的窗户落在干净的课桌上，教室里就只剩下郜峻一个人了。

郜峻坐在那皱着一张帅气的小脸却怎么也想不通，明明刚才他们都还说得都好好的，但是为什么自己一说让他陪自己打游戏他便突然不吱声了，沉默了半天又支支吾吾地拒绝了自己，自己还没来得及问他原因，他便飞快地拿起自己的书包离开了教室……

是他不喜欢打游戏吗？

怎么可能……郜峻在心中否定了这个设想，哪有男孩子不喜欢打游戏的。

郜峻一天的好心情消失殆尽，晚上当他回到房间看到自己珍爱的游戏机的时候，也突然之间觉得没有那么大的意思了。

※※※

程聪今天的心情有点低落，因为他今天原本可以在班上交到第一个朋友的机会被他自己硬生生地毁掉了。

程聪推开家门的时候比往常晚了些，他一抬头，却发现一家人竟然都端坐在餐桌前没有吃饭在等着他。

“聪聪，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开口的中年女人虽然声音里全是关怀，但是脸上已经明显是不耐烦的表情了。

程聪身体一僵，连忙换了鞋便往餐桌那边跑。

坐在餐桌最中央的老太太却瞥了中年女人一眼，然后又笑眯眯地看着程聪道，“不晚不晚，我的乖外孙……学习累了吧，快过来吃饭。”

程聪小心地看了一眼中年女人，见她并没有再说些什么，便这才赶紧过去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吃饭。

每天的晚饭都是程聪一天之中最紧张的时刻，晚饭结束，老太太被送回房间，程聪也算是完成了任务，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刚想要拿起自己的书包回房间，却被中年女人叫住了。

“舅妈。”

程聪微微垂了脑袋乖乖喊人，那女人却明显一副厌烦的模样，翻了个白眼开口道，“汤阅，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懂事了，你可别忘了我们家愿意收留你的原因，不是让你来当大少爷的，要不是聪聪他外婆没有几年的日子了，你以为你能捡这么大一个便宜呢……”

“说什么呢！”中年女人还没有把话说完，便被旁边的中年男人一声呵住，他皱着眉头猛吸了一口烟，转头又对旁边沉默不语的“程聪”道，“别听你舅妈胡说，你就安心在这儿住下，你妈妈不在了，舅舅会照顾你。”

“你拿什么照顾他？”中年女人像是突然之间被踩到痛处一般，“聪聪在外国上学要花那么多钱，我们哪有钱养这个没爹没妈的晦气小孩！”

“杨慧你够了！”男人掐灭了手里的烟头。

“我够了？你居然敢为了这个事儿吼我？我说得哪一句是不对的？”女人嚯地一下站了起来，说话得声音也越来越大，男人皱着眉头不欲与她争辩，显然，这种争吵在他们之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舅妈，舅舅，你们别吵了……”“程聪”低低的声音淹没在夫妻两个人的争吵声中，最后女人哭着甩了门先离开，男人抽着烟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小阅，你先回房间做作业去吧。”

“程聪”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拿起自己的书包，转身默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

程聪，不，应该说是汤阅，他把自己沉沉的书包放在桌子上之后，却没有急着拿出来。今天的作业很多，他却没有一点心情去做。

他倚靠着书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抱着自己的膝盖默默地流了泪。

汤阅自小便没有见过父亲，据说他父亲是个赌棍，年纪轻轻地便欠了一屁股的债，常年被人追债，早就在某年哪个不知名的地方被一群和他一样同时社会渣滓的人弄死了，而他的母亲把他养到十来岁，也终于在几个月前因为酗酒暴毙在了她工作的酒吧。

他的父亲母亲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那种人”，汤阅起初不太懂的，但是随着年龄渐渐长大，便也能够听出了这话中讥讽的含义。

双亲俱亡，汤阅被推来送去地在各种亲戚之间转了好几回，才终于被母亲唯一的弟弟接回来。

来这个家的路上汤阅便被舅舅隐晦地提醒了：“你舅妈脾气不好，说什么你都别太在意。”

汤阅当时使劲儿地点头，这几个月他已经过够了无家可归的日子，现在只要有人能够愿意给他一个家，脾气差一点又能算什么。

反正，从前母亲脾气也不好的。

想到母亲，汤阅又忍不住酸了眼睛。

来到舅舅家的第一天，舅妈便对着他冷言冷语地说教了一番，汤阅这才渐渐明白过来：原来舅妈能够愿意收养自己其实是有原因的。

汤阅舅舅的儿子名叫程聪，比汤阅大两岁，半年前，在杨慧的坚持之下，程聪被送出国念书了，而就在不久前，杨慧的母亲也就是程聪的外婆患上了老年痴呆。

老人家原本身体就不好，可能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唯独疼爱这个外孙，但是程聪出国已经基本上花掉了夫妻俩的积蓄，不可能说回来就回来，正巧这个时候汤阅的母亲去世，汤阅一个人孤苦无依，汤阅的舅舅便提出把汤阅收养过来。

刚开始杨慧是绝对不同意的，但是耐不住老人家的频频询问，这才最终被迫同意了。

事情也按照大家预想的方向，汤阅乖乖地扮演起程聪的角色，就连在学校里上课，都是顶替了程聪的名字。

其实汤阅的年纪是要比程聪小一些的，原本这些年来他跟着母亲四处奔波就没有好好认真地念书，这下让他直接去念初中他更是绝对跟不上，但是杨慧却坚持说不能再因为上学这个事儿另外再浪费家里的钱，毕竟程聪在国外念书的费用极高，如果以程聪的名义去念书，各种费用都是可以报销的，而用汤阅这个身份可就不同了，她不愿意在汤阅身上多花一分钱。

所以，她直接给了汤阅两个选择：要么用程聪的名字去学校念书，要么就别念了。

汤阅当时握紧了自己衣服下摆，一点都没有犹豫便回答了，“我念。”

于是，汤阅带着一张明显比同龄人稚嫩的脸小心翼翼地进入了初一年级，他自卑又胆怯，甚至没有勇气跟任何一个同学说话。

郜峻……是他的生命里第一个愿意主动同他示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