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虽与宫中走动不少,却也没见过他读书的样子。如今一见,才知姐姐当年所言不假。
没有作声,也没有见礼。夏云姒安安静静地端着那盏绿豆汤,径直行到皇帝身侧,将绿豆汤放在他手边。
汤碗落到桌子上不免轻轻一响,他余光也睃见,转而蹙眉:“刚用过早膳,怎么这时候……”
边说边抬头,声音顿时卡住。
夏云姒与他四目相对,眼看着他眼底一分分绽出意外。
“四妹妹?”他的声音十分疑惑,“怎的这时候进宫来了?”
自佳惠皇后离世后,他对夏家不错,尤其对她这与佳惠皇后最为亲近的庶妹,总是关照有加。
但这关照也是有章可循的。譬如逢年过节时,旁的官家小姐都是在外磕个头便走,他会传她进殿,留她喝一盏茶。又或碰上生辰,旁人能得天子一句贺生祝福便是荣幸,但她每年生辰时总有紫宸殿的宫人亲自去送贺礼。
如此这般,非年非节时,她也是鲜少进宫的,他显是不解她为何会此时觐见。
夏云姒含笑不言,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樊应德面上划了一瞬,樊应德便会意地替她开了口:“皇上,四小姐如今是宫中的夏才人了。”
“夏才人?”皇帝大感意外。
夏云姒恰到好处地也显出好奇:“皇上还不知道?”
声音落处,他眉心微不可寻地轻跳,转瞬又恢复如常。
无声轻喟,贺玄时道:“近来政务繁忙,朕全然未对大选之事上心,倒朕不知你会来。”说着便问樊应德,“母后与昭妃怎的也没同朕提及?”
“皇上。”夏云姒及时唤了声,并未急于改口以“臣妾”自称,口中仍是旧日称呼,“是臣女同太后说,既然皇上将大选之事交于昭妃娘娘,臣女便遵从昭妃娘娘旨意。自姐姐与皇上成婚以来,夏家久沐皇恩,实在不敢再让多为臣女费心了。”
“况且……”她顿一顿声,语中添了三分伤感,“况且臣女是因姐姐留有遗言才入宫陪伴姐夫,又怎好违了规矩,辱了姐姐的贤名呢?”
言毕,她细细地打量他的神色。
他授昭妃以权,绝不是为让昭妃在这样的事上瞒他。
第4章 嘲讽
果然,皇帝的神色虽未有什么变化,语中却生硬了三分:“那只封个才人像什么样子。”他摇摇头,侧首,“樊应德。”
樊应德刚要上前听命,夏云姒莞尔垂眸:“不妨事,便这样吧。”
皇帝鲜少被人这样截话,锁着眉回过头来看她。
她笑说:“刚得封位便又晋位,怕是于礼不合。若姐姐在世,也不会希望皇上为臣女这样破例。”
皇帝面显踌躇,她又续说:“况且来日方长,臣女也不急这一时的虚名。”
他只得作罢:“好吧。”
跟着又问:“你住在何处?”
“淑芳宫。”夏云姒答道,顿了一顿才续说,“柔兰馆。”
他的神情微滞:“传旨下去,让四小姐迁到庆玉宫,具体住在何处,让许昭仪安排。”
“诺。”樊应德躬身领命,夏云姒做出不解:“为何?”
“淑芳宫……”贺玄时微沉,“朕想着许昭仪原是你姐姐身边的人,你们一起住去庆玉宫,好有个照应。”
她屈膝福身,明媚而笑:“谢皇上关照,不过臣女与一同入宫的周徽娥很是投缘,相互也是个照应,不必劳烦昭仪娘娘。”
皇帝却摇头,不由分说:“那便让周氏一道迁过去。”
夏云姒便没再多说什么,羽睫微垂,心中暗存快意。
她确是无所谓住在哪里的,只是昭妃这些明里暗里的小心思,她要让皇帝知道。
至于周妙,顺手帮一把也没什么,权当截个善缘。
再度谢过皇恩,夏云姒这才说到“正事”,指指樊应德手里的食盒,说觉得暑气重,便送碗冰镇绿豆汤过来。
贺玄时欣然:“有心了。”
“那臣女便不多扰皇上。”她颔首福身,“臣女告退。”
贺玄时也没有多留她,案上还放着厚厚一摞折子,由不得他多与她闲话家常。
夏云姒一步步地往外退,退出殿门的一刹里,周围光线骤明,直令她心头也一亮。
这一趟,该说的话都说到了。
一则是住在淑芳宫的事,二则是昭妃压她位份之事,她都要让皇帝知道。只是祖宗规矩在上,明着告状倒显得自己跋扈无礼,唯这样把话透出去才合适。
她话里话外都念着佳惠皇后不会愿意让她违了规矩,那反过来想,便是昭妃不念佳惠皇后的旧恩,有意欺负她这庶妹了。
回到柔兰馆后便是忙着迁宫,所幸她才刚进宫,东西不多,忙至傍晚便安置妥当了。
庆玉宫主位昭仪许氏给她安排的新住处是朝露轩,雅致奢华又宽敞,甚合她的心意。
只可惜许昭仪近来一直病着,她不便去见,一时既不能道谢,也叙不得旧。
周妙得了旨意后自也迁了过来,知是夏云姒去御前开的口,安置下来便专程跑了一趟朝露轩,欢欢喜喜地向夏云姒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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