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我没有什么戾气,看起来不像是胡搅蛮缠的人,见我过去,手里的木棒也放下,我把钱递到他面前时,忽然一本正经的问。
“你刚才说挖墓你有三不挖,是那三不挖?”
年轻人正视我一眼,腰挺起一身正气的在我面前竖起一根指头。
坟头填土后人上香的墓不挖,人家孝子孝孙还知道自己先人躺在哪儿,刨人家祖坟的事我不干。
年轻人又竖起第二跟指头,功臣名士,先贤古圣的墓我不挖,前人种树后人乘凉,都是对后人有功之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老子不干。
第三根指头竖起时,年轻人的声音刚直,坟头单薄简陋的墓不挖,生前穷困潦倒,死后得让人图个安顺,说白了这些墓主,死的时候一无所有,挖了也没啥东西,白费力气不说,也损阴德,何况这样的墓都要挖,一辈子也没啥出息,费力不讨好的事我也不干。
“你让我挖的全是新坟,埋下去还没几天,尸骨未寒,你他妈就让老子挖。”年轻人指着天哥义愤填膺。“你也不怕有报应。”
年轻人的话一出口,围在旁边的那些人哄堂大笑,或许在他们眼中这年轻人和傻子无异,可我没有笑,面前的年轻人让我想起叶九卿。
他教我最多的就是盗亦有道,眼前这年轻人虽然没有叶九卿的本事,可道义的境界完全可以和叶九卿并驾齐驱,另我刮目相看。
年轻人拿了钱扔下木棒转身离开,我和宫爵连忙跟了出去,在巷子里追上他,年轻人看我和宫爵,样子有些茫然,下意识捂住衣兜:“钱你既然给了,我就不会退个你。”
“不找你退钱,你叫什么名字?”我和气的笑了笑问。
“田器。”年轻人爽快的回答。
“田鸡?”宫爵在旁边一愣,半天没听懂。
“见龙在田,必成大器,田器!”年轻人白了宫爵一眼加重语气说了一遍。
“见龙在田,必成大器……”我和宫爵对视一眼,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笑出声,主要是这名字太让人想笑,田器虽然说的豪迈,可我脑海里总出现一只在田里蹦跶的田鸡,而且还是一只桀骜不驯的田鸡。
很显然田器不是一个擅于开玩笑的人,即便我和宫爵笑的前仰后合,他脸上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抬起手握拳突然发力,重重一拳击打在巷子的石壁上。
等他手松开,陈旧的石壁竟然被他击打出裂痕,他依旧面不改色的看着我们。
“再叫错我名字,当如此石!”
我和宫爵一愣,好不容易才收住笑声,可看着他那张扑克牌一般没有表情变化的脸,再想到他名字,我和宫爵几乎还是同时又笑出声。
“还……还是一只火爆田鸡……”宫爵努力控制自己不笑出声,他几乎是捂着嘴在对我说。
我在旁边听见宫爵这话,眼泪都快笑出来,田器似乎拿我们两个没办法,转身想走,被我叫住笑着问。
“我看你也是挖墓下苦的,要不和我们一起吧。”
“不挖,要挖也不在这里挖,北邙山上的墓早被人挖遍了,那帮人现在连刚埋下去没几年的墓也挖。”田器摇头坚决的回答。“损阴德我也认了,伤天害理的事我不干。”
“你放心,和我们一起,你的三不挖我们保证不碰,而且你换地方充其量也只能当下苦,到头也赚不到什么钱。”我在田器身后一本正经的说。“跟着我们,带着你干票大的。”
“盗什么?”田器慢慢停住脚步转身看了我和宫爵半天问。
“随侯珠。”
田器一愣,重新向我们走来,我第一次在他嘴角看见笑意,透着老练的精明,再一次让我想到叶九卿,他甚至都没有质疑过我说的话,毕竟起点就是随侯珠的人,要挖的墓也不会低到什么地方去。
“既然搭伙的话,咱们还是先谈谈怎么分……”田器在手里做了一个点钞的动作,他笑容中的精明完全和他忠厚的样子格格不入,我依稀总有一种看见叶九卿的感觉。
第14章 大凶之地
跟着叶九卿时间长了,我体会最深的就是,能和你在台面寸土不让谈钱的人绝对可以值得深交,谈钱或许很俗套,可比起那些藏着掖着暗地里算计的人来说,像田器这样把话说到明面上的人要简单的多。
这类人心里对钱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欲望,可却毫不掩饰和隐瞒,所以和田器结交,只需要把钱谈好,其他的你根本不用去担心,这也是我喜欢田器的原因,他会为了钱和你分毫不让,但是却能和你同舟共济,关键的是,在危急的关头,你可以放心大胆的把后背交给他。
宫爵开始还担心我向一个认识不到半天的人说出随侯珠的事,可我一点也不担心,叶九卿教过我,越是有原则的人越是精明,就如同叶九卿那样,他总是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和这类人结交最重要的就是一定要相互信任。
只不过田器对钱的欲望有些过了头,他甚至已经不介意我们叫他田鸡,毕竟在随侯珠的面前,你叫他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大家熟悉以后田鸡告诉我们他的经历,他是家中单传,田家尚武可他父亲却望他日后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所以取名田器,意思就是见龙在田,必成大器。
可事与愿违田鸡从小对金榜题名没有丁点兴趣,反而是十八般武艺倒是样样精通,为了在家里人面前证明自己,居然偷偷参军入伍,因为一身过硬本事,进了侦察连,七九年对越反击战他随军参战,原本指望带着军功衣锦还乡,谁知一次侦查任务中负伤被转移到后方。
再接着就复员转业回到地方,田鸡感觉没脸就这么回去,总想着折腾点啥证明自己,可阴差阳错居然入了盗墓这行,没技术但一身用不完的力气,当挖墓的下苦绝对是一把好手。
听田鸡说完,我和宫爵这才明白,被那么多人围着他还能临危不惧,田鸡解开纽扣露出左肩头的枪伤伤疤,距离心脏也就几寸的距离,田鸡一脸轻描淡写的说,早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辈子也没什么能让他害怕的事。
不过我也终于明白田鸡为什么会这么喜欢钱,倒不是他贪财,像他这样简单的人,也总会把解决问题的办法想的简单,在田鸡心目中,钱是衡量一个人价值最直接的方式,他是想用钱在家人面前证明自己。
叶九卿说过,盗墓就是玩命,身边一定得有信得过的人,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比田鸡这样简单的人更合适。
从田鸡口中我和宫爵得知,天哥叫刘天,是陈文的腿子,这半个月来田鸡也没见过陈文,也没见过金主,一直是由刘天带着在北邙山探墓,这帮人完全没有底线,北邙山都快被这帮来人挖成筛子。
不过到现在田鸡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他只负责打探铲,提上了的探铲有人专门分析土质结构,据田鸡说这次搭伙探墓的少说也有四十多人,这么大规模的探墓连我都有些惊讶。
越是这样我越是好奇,金主居然能在北邙山包坑寻一处墓地,这么大手笔实在是罕见,我也想知道这个金主在找到到底是什么墓。
田鸡带我们去买了探墓的工具,第二天晚上在指定的地点汇合,刘天再次看见田鸡表情很不自然,生怕田鸡旧事重提,尽量躲的远远,然后让前来的盗墓贼,各自在山头四处散开,天亮前不管有没有发现都必须赶回来汇合。
一来到这里我心里就隐约有些担心,我原以为是对整个北邙山探墓,实际上从刘天标示的位置看,探墓的区域仅限于北邙山的北边。
而要探寻的西汉古墓是贝墓,这在北邙山相当罕见,因为厚葬之风始于汉代,而且葬制、规模和随葬品都超出历朝历代。
西汉时期已经开始采用砖石结构的墓地修建,而贝墓也随之消亡,所谓贝墓,就是用海蛎、海螺等贝壳为主要材料建成的墓室,最开始出现在春秋时期。
贝在古时候是财富宝物的意思,用贝建造墓地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规格,墓主的身份一定非同小可,文史记载中宋文公便是用的贝葬,而且贝壳筑墓,因为贝壳坚硬不朽,又防御潮湿,能保护尸体不易腐坏,因此只有身份极其尊贵的人才能享用贝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