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富看了眼长着细小尖刺的杂草丛,表情没变,一掌拍在年顺的背上,把人拍得向前一个踉跄。
“没见沐大人喜欢这木头,还不叫人来砍了送去大人府上!”
“是,是。”年顺都顾不得拂去衣摆上的黄土,小跑着去了后面拽出几个人。
年顺边走还边低声呵斥着随行的下人,其中有个不小心脚步快了点,直接被年顺踹翻在地。被踹倒的年轻人也不敢说话,爬起来跪在地上给年顺磕了两个头小声求饶。
“快走!怠慢了大人,几个脑袋都不够你们掉的!”
沐青天皱眉,他当的这个官权利有这么大吗,想杀什么人就杀什么人?
翠竹面色凝重,不着痕迹地向沐青天身边靠了靠。沐府是当地的富户,家中的护院仆役下人侍女不少,但沐老爷待他们这些人都很好,公子也是从未为难于她。这张老爷如此对待自己府里的人,恐怕不是什么善茬。
这群人走近杂草丛中,竟直接徒手抓住杂草的根部向上拽,把枯草连根拔起,一点一点开出了一条通向沐青天藏身之处的路。
等杂草扒光,这些人手上都是鲜血淋漓,手掌上血泡水泡交织在一起,伤口上血液混合着草屑与尘土融成泥,看着极为可怖,又让人心疼。
他们又回到原处,搬起堆积起来的杂草堆一点点铺在黄土上,再用脚踩实。一条路就这么硬生生劈了出来。
张富满意地点头,迈开步子朝着沐青天走去。
“这纹理,粗细,的确是好木,大人慧眼如炬。”张富用力拍了拍树干,大笑两声朝沐青天作揖。
生活在现代法制社会的沐青天从没见过这种折磨人的手段,脸色有些发青。
张富看沐青天的表现,心下更是不屑,吩咐不远处候着的下人说:“天不早了,快去找石头把这棵树凿断搬回去!”
那些人身子一抖,马上向四周散开,在草丛里和道路旁找着尽可能锋利的石头。如果天黑前干不完,他们不仅没有饭吃,连回都回不去,什么时候把树砍断,什么时候才能回自明里。
“再好的东西,沾了血也就不好了。”沐青天蹲下身捡起一块刚刚被人舍弃的、不够锋利、沾着人血的石头在树上划了一道,冷冷地看着张富,而后把石头扔得老远。
“您瞧我这脑子,您说的是。”
“张老爷有自己的苦衷,本官就不计较那么多了。太阳已然下山,还是带路吧。”沐青天给了张富一个台阶下,化解了福宝之前对他的指责,也向他释放了休战的信号。
“大人请。”张富微微弯腰,伸手请沐青天先行。
“沐大人心疼你们,还不快谢谢大人!”等沐青天走出草丛,张富又是一喊,那些人齐刷刷地在沐青天面前跪下,高呼“谢大人”。
沐青天没让他们站起来,反倒是蹲下,和他们一样高。
“本官姓沐,不姓谢。”
跪在地上的人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其中一人有些错愕地抬头,然后又迅速低头,害怕沐青天降罪。
“都起来吧。”
张富热情地邀请沐青天上马车同坐,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这架马车空间本就小,塞他一个已经是极限,这下沐青天坐进去,只觉得自己被肥肉裹得密不透风。
沐青天往右边的窗口那儿缩了缩,透过帘子下的一点儿小缝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树上的男人见车队走远,朝天放了一只哑炮。很快,一个白衣男子就出现在树下。
“主子,已发现李参石的踪迹。”
男人跳下树,扫了一眼男子的白衣,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这次没穿夜行衣。”
而后他又收起不正经,严肃道:“继续盯着,别把人弄死了,本王亲自审。”
“是。”
沐青天实在是受不了张富马车里的熏香味道,无奈只能撩开车帘向外看。张富挺着肚子喋喋不休的,有用的话却没有几句,大多都是对沐青天的赞扬还有对前任里正的惋惜。
“前任里正姓李名参石?”沐青天搜索了一下记忆,对这个名字陌生得很。
“李大人可真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啊。”张富叹了口气,眼中全都是对这位李里正的怀念。不过随后他又摆上笑脸,拍沐青天的马屁:“大人肯定是比李参石要好的。”
“既然李大人这么好,为何不干了?”沐青天旁敲侧击,“本官听说他是自己辞官的。”
张富的眼睛转了几转,沐青天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好几种微表情。气愤、遗憾、怀念,这俩人的关系倒是有意思。
“官是好官,但不知大人听过一句俗话没有,‘穷乡僻壤出刁民’啊。”
一天之内接连两次听到这句话,沐青天发觉这样的观念似乎在明朝百姓的思想中根深蒂固。明□□朱元璋出身草莽,行事豪放,就连圣旨也说得通俗易懂。当年他揭竿而起推翻了元朝的统治,说难听点也是“刁民”。
既然改变不了“刁民”,就改变“穷乡”,地方富起来了,刁民也就不再是刁民了。
“难不成还是自明里百姓的错了?”沐青天继续试探。
“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