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大金这头……
思量再三后,大金还是跑去找了周家阿爹,开门见山的先说了周大囡同他说的事儿,又道:“我看这事儿还是得跟阿姐支会一声,要是回头她从旁的地儿听到了消息,那不是更难受吗?”
周家阿爹沉默许久,平心而论,他反而不怎么担心周芸芸。一是因为周芸芸早已出嫁,李氏再怎么不要脸,也没法逼迫已嫁人为妻的闺女给她养老。二则是因为周家阿奶,即便多年不曾相见,可李氏应该不至于蠢到忘了周家阿奶的手段。
比起这个,他更担心大金。
养儿防老这句话真没错,且不论儿子是否孝顺,关键是身为大金的亲生母亲,如果今个儿李氏铁了心的要叫大金给她养老,至少明面上大金不能拒绝。尤其大金如今尚未娶妻,要是真的闹大了,怕是还要影响到大金的亲事。幸好,周芸芸已经嫁了……
“阿爹?”大金唤道。
“你回头跟芸芸说一声吧,叮嘱她没事儿就待在家里,别往外头跑。我就不信她李氏还敢欺上门来!”周家阿爹也是发了狠,他本人受罪也就罢了,却是不想叫一双儿女被人欺辱。抬眼看了看大金,他又道,“你也是,回头能避着就避着点儿,对上她你只能吃亏,讨不到好处的。”
“我知道了。”大金闷闷的回道。
本朝重孝道,当今天子更是提倡“百善孝为先”,这本是没有错的,可架不住这年头就是有那种不慈的父母。李氏被休时,大金已经十岁了,对那些事儿记忆犹新。忆起自己当初因为想念李氏而夜夜哭泣,再想想李氏做的那些狠绝的事儿,只觉得自己傻透了。
凭良心说,就算是个陌生人救了你的性命,也不能这般恩将仇报吧?况且,在周家的立场上来看,对李氏后嫁的人家当然没好感,可人家却从未亏待过李氏,偏偏她……
大金默默的出门回自个儿屋去了,自打二房多半人都回了村后,院子里的房舍一下子空出了好多,他就顺势占了一间,父子俩紧挨着住。
就在他回屋后不久,周家阿爹推门走到了院子里,唤出了在灶间热晚饭的周大囡,拿了一小锭银子予她,拜托她每日清晨去早市买菜时,顺便帮孟家那头带一些,也省得周芸芸出门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周大囡自是满口子答应下来,左右她每日一大清早就要出门,多买一些完全不费什么劲儿。
次日,周大囡果然带着一篓子新鲜食材敲响了孟家的门,她在丁家那几年早起惯了,因此这会儿不过才是孟家素日里起身的时间。
把食材交给周芸芸,周大囡也没咋解释,就转身回周家做早饭去了,只留下一头雾水的周芸芸,好在没多久大金就过来给她解惑了。
李氏的事情是必须让周芸芸知晓的,除了怕她回头从别的地儿听到不尽不实的消息外,最重要的还是叫她明白李氏的为人,也免得被李氏哄了去。
反正在大金的心目中,他姐就是天真无邪各种好骗好忽悠的傻大姐,至于他娘就是心肠歹毒各种邪恶的坏婆娘。
听完事情经过后,周芸芸也跟着沉默了许久许久。说实话,她跟李氏其实没多少母女情分,别说她了,便是在原主心目中,李氏也没占多少位置。母女之间,除了先天的血脉联系外,还得要靠后天培养情分,可惜她俩真没啥情分可言。再加上当年的那些事情,以及最近这桩是非,周芸芸算是对李氏彻底没了念想。
——原还有些担心李氏没熬过这场洪灾,如今看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真的是太对了。
“大金你放心吧,我不会叫她哄了去的。”周芸芸一面说着,一面忍不住露出愁容,“其实我倒罢了,你怎么办?”
李氏并非特例,这种事情虽不算常见却也谈不上罕见,多得是父母待子女不慈,身为子女却仍必须尽孝。是很不公平,却没法子。
“我怕什么?逼急了我索性去府城好了,正好前几回去府城那头,我添了不少好点子,回头仔细想一想,保不准再弄出新鲜玩意儿来。到时候,我就拿这些年积攒的钱去府城买一间铺子,开铺做买卖。她李氏再能耐,还能追到府城里去?”
有句话,大金隐下了没说,就算李氏真的追去了他也不怕。左右他又不打算考科举,要名声干啥?
不想,大金正盘算着呢,周芸芸忽的冒出了一个想法。
“你去府城干啥?要是谨元中了举人,干脆咱们一道儿去京城吧?李氏就算有天大的能耐,还能去京城找人不成?就是得看阿奶乐不乐意。”周芸芸说着说着,有些不确定了。
她隐约记得,想当年祁家那个傻儿子就百般邀请周家阿奶去京城可劲儿折腾,毕竟就算是繁华的府城那也没法子跟京城相提并论。而那会儿,周家阿奶是怎么说的?
好像是说,她祖祖辈辈都是生活在大青山下的,杨树村就是她的根,怎么可能舍弃自家祖宗儿孙跑到千里之外的京城呢?
“……罢了,如今说这些也太早了,还是等过些日子放榜再说吧。”思忖再三,周芸芸还是摇了摇头,这一切都建立在孟秀才中举的前提下,不然说啥都是白搭。
“放心吧阿姐,姐夫肯定没问题的。我要是有他三成本事,一准去考秀才!”
比起周芸芸的迟疑,大金反而对孟秀才格外得有信心。只是他才这么说着,就见孟秀才从后院走了过来,见他在家里,忙向他招了招手,唤他去书房说话。
大金:…………我丫的就是嘴贱!!
嘴贱的可不止是大金一个,周芸芸养的那俩傻鸟也是如此。这两个月,因着周芸芸不在家,那俩傻鸟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开怀,天天蹦跶来蹦跶去的,别提有多舒爽了。这不,她昨个儿找了半天也没寻到那俩傻鸟,直到入夜了,俩傻鸟才扑腾着翅膀归家了。
单是归家也就罢了,还尖叫着“胖喵、媳妇儿”,不知道的还道是胖喵媳妇儿是它的。结果,猛的冲进来就看到周芸芸举着把剪子不怀好意的瞪着它,吓得它大头朝下“吧唧”一声栽倒在地,就算后来勉强翻过身子来了,也气得一宿没理会周芸芸。
周芸芸才不在乎,只转身去灶间翻炒了一盘香喷喷的花生米,端着碗坐在廊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坐等小八主动投降。
“芸娘!芸娘!吃吃吃,给小八吃花生米!!”
要不怎么说心大的人过得舒坦呢?大金是真的头疼如何对待李氏,哪怕他再怎么嘴硬,也改变不了他对李氏的心软。其实,若不是周家那头态度暧昧,单就是李氏后嫁那户人家活着的子孙都饶不了她。
怀孕,并不是万无一失的护身符。
可周芸芸是真的心大,既然李氏没死,那还有什么问题?至于过得好或坏,说真的,父母都管不了子女把日子过成咋样,当子女的还能管到父母头上来?
还有便是,周芸芸觉得最近她仿佛越来越懒了……
只这般,每日清晨等着周大囡把新鲜的食材送上门来,然后就是慢悠悠的做早饭,吃完后简单收拾一下,洗洗衣裳整理下房间,去书房找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找本游记或者话本子来看。等临近晌午了在弄几个开胃可口的小菜,吃好喝好舒舒服服的歇个午觉,等午觉醒来差不多就可以做晚饭了。
日复一日,这样的日子看着是略有些无聊,不过对于周芸芸来说,那是真的很舒坦。
她是舒坦了,周大囡却是有些受不了她了。
“你最近是咋了?也没见你干点儿啥,只见天的犯懒打瞌睡,这算啥?提前猫冬了?”
周大囡如今算是孟家的常客了,这也是没法子,老周家的女眷里头,周家阿奶整日里不知道在忙活些啥,轻易寻不着她,三河家的月份大了,比周芸芸更懒,只愿意躲在屋里带几个侄子侄女,连屋门都不肯出。周家阿爹和大金倒是愿意过来瞧周芸芸,可周家阿爹到底还是有些顾忌的,怕孟秀才觉得他是不放心闺女才日日登门,故而好几日才过来一次。至于大金……
别提了,提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
就是因为来得勤了,周大囡才愈发看不上周芸芸这德行。
“你说说你,唉……”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周大囡一脸的哀怨:“我看阿奶说的一点儿也没错,你就是个天生带福的。瞅瞅你这样儿呀,也没比我好看多少,咋就那么有福气呢?瞧瞧你嫁的男人,再想想我嫁的,都是男人,咋就区别那么大呢?还有啊,都是过日子,咱俩咋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呢?”
“命啊,这都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