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老娘再赏你一巴掌啊?”周大囡抬起手欲打,丁寡妇忙往后缩了缩。
自打她前几年下地干活时拧到了腰后,最近这一两年来,大病小病接连不断,尤其最近这几个月,兴许是阴雨绵绵的缘故,她不单腰疼,连手脚的关节都在阵阵发疼,哪里还有力气跟周大囡干架。
周大囡也不是好打的人,见她主动往后头缩了,也就顺势收了手,只翻着白眼道:“我看老周家也不可能今个儿立马走的,雨那么大,他们又送粮食去县城了,估摸着最迟也要明个儿早间再回来了。这样好了,你们要是改了主意呢,今个儿晚间或者明个儿早间去周家寻我,到时候一道儿去县城,反正饿不死你!”
“不去!打死也不去!!”丁寡妇还真拧上了,其实她也不是完全不相信周家阿奶的话,只是本能的跟儿媳妇儿对着干罢了,假若今个儿周大囡愿意把态度放软和,低声下气的求她两句,兴许她也就顺着台阶下来了。
偏生,周大囡这人比丁寡妇性子还拧,听她这么一说,直接白眼一翻,身子一拧,转身就走出了门,还顺手将家里唯一的一件蓑衣给穿走了,且走得毫无留恋。
直到人都走得没影了,丁寡妇才兴起了阵阵懊悔,盘算着万一真的被周家那老太婆说中了可咋办?又想着,要是真的跟着去了,便是到时候没粮食吃,只怕周家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活活饿死,哪怕多骗两顿吃食也是好的。
正懊悔着,她儿子开了口:“阿娘,你说你干啥老喜欢跟大囡抬杠呢?她脾气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让让她咋了?”
“你说啥?”丁寡妇一脸的不敢置信。
“她多大,你多大?她比我还小了三岁呢,又扛着整个家的生计,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你干啥老跟她过不去呢?再一个,你的身子骨又不好,万一哪天你走了,我还得靠着她养……”
啪!
丁寡妇撑起身子给了自己儿子一个大耳括子,紧接着却忍不住嚎啕大哭。她这些年来这般辛苦是为了谁?她图啥啊?怎么就偏偏叫她养出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废物蛋子呢?!
“好好,那你去啊!你去啊!索性你去给老周家当上门女婿得了,叫他们家养你,你去啊!!!就跟老周家那个废物蛋子一样,一辈子靠别人养,哪天当爹娘的走了,指不定就饿死在家里了!”
☆、第122章 52.1
第122章
上门女婿也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起码老周家绝不会同意这种天方夜谭的事儿。当然,丁寡妇也就是嘴皮子上说说而已,真要是她的宝贝儿子成了老周家的上门女婿,她绝对能一头撞死在老周家门口!
说到底,丁家母子里啊最终还是没去老周家寻人,一是拉不下这个脸面,二则是多少对周家人的说法存了点儿狐疑。
这往年也不是没有接连下雨的事儿,怎么就能凭借多下了几场雨就知晓要闹洪灾的?开了天眼也不至于如此!况且,他们大青山一带离长河还远着呢,光靠走路的话,起码也要半天一天的才能够到河边上。
铁定没事儿!!
抱着这样的想法,丁寡妇索性也不闹了,只去了儿媳妇儿房中,将她没带走的东西尽数搬到了自个儿房里,连两件已经破了洞的旧衣裳都没放过。心下还窃喜,甭管怎么说,儿媳妇儿回了娘家,自家也能节省一些口粮,他们老周家是不在乎那一碗半碗的饭食,可丁家却一贯都是过得紧巴巴的,能省则省。再一个,丁寡妇也挺想看周家阿奶的笑话,同样都是寡妇,凭啥她把日子过得那么惨,周家阿奶却这般舒坦呢?
这个时候,丁寡妇半点儿也没有思考过,万一洪灾的事情成了真,又该如何是好呢?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小命只有一条,丢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幸,有脑子的人终究要比蠢货来得多,托周家四处报信的福,起码杨树村这头,有一多半的人是选择相信的,其中又以周家族人为最,几乎所有人都选择暂时离家。其次便是张家,有张里长起了头,多半人还是愿意跟随的。至于除却周、张两族以外的人家,却又是以看笑话的为多,幸而本身杨树村的外来户就不算多,这么一估量,也就不到二成的人选择了观望。
不过,就算是那些愿意相信周家的人,多半也是本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想法,其实未必完全信任,只是在权衡之下,略带了点儿细软,暂时离开村子而已。
相较于其他人家,周家那叫一个果断决绝。
足够全家人吃上两三年的粮食尽数被运到了县城里,衣裳被褥能拿的都拿走,至于类似于瓦罐、坛子或者一些实在不好搬运的大件家舍全部丢到了地窖里,想着大不了等以后回来再仔细刷刷,左右也不妨事儿。就连二房那为数众多的鸡鸭鹅等家禽、牲口并禽蛋一并都处理掉了。
为此,三囡哭得两眼通红肿胀,她辛辛苦苦了四五年,好不容易才攒下了那么多家当,结果一朝彻底毁了,哪怕她爹娘安慰她,所谓的处理是指卖了钱,也仍旧不能让她心里好受,甚至一度哭着喊着死活不叫卖。
这档口,自然是需要周家阿奶出手了。
“你要是不卖,回头鸡飞蛋打,啥都甭想剩下!!”
三囡这人就不能赖软的,一吓唬,瞬间就安生了。可是,回头仔细一盘算……
钱没了,都置办了地。
鹅没了,蛋没了,都卖了钱。
“我的蚯蚓坑啊!!!!!!!!!你们让我挖走!!!!!我舍不得啊!!!”三囡哭唧唧的搂着她的大花,这是她坚持不叫卖的,连周家阿奶说了她仍是不卖,闹的狠了索性叫卖了她得了!
无奈之下,周家人只得先撇开大花,将其他的家禽牲畜先处理掉了。其实说是处理,非但没有亏欠,还小赚了一笔,毕竟那些家禽牲畜都是好的,连禽蛋也是如此,并不存在跌价的问题。哪怕镇上收不了那么多,不是还有县城酒楼吗?虽说周家这头没有跟酒楼正式做过买卖,可有三奶奶从中牵线搭桥,不过才区区一日,就将数以百计的活禽皆卖了个精光。
三囡伤心啊,哪怕她娘把赚来的钱都给了她,她一样照哭不误,惹毛了她娘索性举着胳膊要揍她,这才叫她略安生了点儿。
当然,没忘了把钱收好。
这些年来,三囡还真的存了不少钱财,只不过先前攒的那些钱财都跟周家阿奶换了地。事实上,自打分家以后,周家阿奶名下的地其实多半都是被三囡买下了,三房的地则是一多半卖给了三河,两边剩下的那些零碎却是被大河、二河收了去的。这也是为何周家大伯娘可以轻易的抢走二房分得的银票,完全是因为二房对她没防备,外加他们当时手头上确实有一大笔现成的银票。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自打买下了全家的地后,二房上下就成了彻彻底底的穷光蛋。好在这回将家禽牲畜都给卖了,多少也攒下了一笔钱,起码不至于到了县城连买柴禾、买油盐酱醋的钱都没有。
前头说了,尽管三囡很是伤心,可她还是没忘记将钱收好。
她娘还是很了解她的,没给她银票,给的是金银锭子,虽说三囡名下的家禽牲畜不老少,可实际上换成金银之后也没多少份量。统共也就十两的金子,并一些为数不多的散碎银子。
三囡小心翼翼的将现钱都放到了荷包里,再挂到自己的脖子上。份量确实是有的,可她不在乎,反正比起轻飘飘的银票,她更喜欢沉甸甸的金银锭子,哪怕因此受累也无所谓。
把金银收妥了之后,三囡的心情略好了点儿,伸手将大花抱在怀里,还没忘了安慰大花:“大花不伤心,回头咱再去买很多很多的大白鹅,再叫你当大将军!”
大花它懂个屁,只是瞪着眼睛扫着时不时贴墙而过的周大囡,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也亏得三囡死死的抱着它,叫它没法子来个千里追杀,至于眼神攻击,周大囡还是吃得住的。
这老周家又是搬运粮食,又是卖掉家禽牲畜的,难免耽搁了两日。等他们真正出发的时候,其实是在周大囡回到娘家两天之后的事情了。
在这期间,村子里已经走了不少人家,当然他们都是轻装简便的出发的,小命是要的,可也没这么笃定会来洪灾,折中一下就是光人走,东西基本没带,最多也就是收拾了点儿细软带上。这要是不出事儿也就罢了,一旦出了事儿,那些人的小命是能保住,可事后绝对能后悔死。
且不提那些个蠢货,毕竟外人再蠢都跟老周家没有半点儿关系,左右他们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若是还有人铁了心的想要寻死,那他们也没法子。
关键是,老周家本身也有蠢货。
“你说啥?你不想走?!”
就在临出门前,周家大伯娘忽的开口说了自己的想法,看得出来她多少还是有点儿犹豫的,不然也不会在最后一刻才下定决心。问题在于,就因为是最后一刻下的决心,她想留下的意愿之坚定,是任何人也无法劝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