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最初的愣神之后,三河和大金赶忙掏兜里,结果三河方才刚换了衣裳,压根就没带一文钱,正打算往屋里拿钱去呢,就被大金塞了俩小银锭子,且可劲儿的把他往周家阿奶跟前推,其用力之大,直接把三河推得一个踉跄,急走了几步后,三河一抬头……
阿奶近在眼前。
“给!”
在吓得面色发白的同时,三河就跟扔烫手山芋一般,赶紧将银锭子甩给周家阿奶,旋即火速的往后退,怂得简直叫人不敢直视。
可谁让周家的生存守则第一条就是:不要跟阿奶作对。
没人去笑话三河怂,只是齐刷刷的拿眼去看已经呈崩溃状的大伯娘。
大伯娘是真的要疯了,一想到被自己寄予厚望的三山子再也没有了念书的机会,她只恨不得一头撞死……不,是跟周家阿奶同归于尽!!
然而,周家阿奶又开了口:“往后家里都不会出钱叫他念书了,你要是自个儿能赚来钱,那当我没说这话。不然,就老实给我下地干活去!”
“我要是能赚来钱,你就叫三山子继续跟着孟秀才念书?”大伯娘如同劫后逢生一般,大叫出声。
结果换来的却是所有在场人齐刷刷的哄笑声。
大伯娘不解的四下看去,终于还是她弟媳周家二伯娘没忍住开口告诉了她:“孟秀才不会再教书了,他要去县城里。”
“啥?!他要去县城了?不对,那芸芸咋办?芸芸呢?”
周家阿奶冷冷的看着她:“孟秀才请了媒人来跟咱们老周家提亲,被我拒了。”
“咋、咋会这样呢?咋能这样呢?这不行,这不行啊!我不答应,他咋能教了一半就跑人呢?那我家三山子咋办?这是铁了心的要逼死我啊!我不活了,我要一头撞死,你们谁也别拦着我!!”
所有人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跟个没头苍蝇一般的原地打转,想看她会不会真的一头撞死。结果,等了足足一刻钟后,还是啥事儿都没发现,她仍在原地打转,嘴里嘟嘟囔囔的反复说着那些话。
真没劲儿!
既然没热闹看了,这些人也就有事儿的说事儿,没事儿的走人,不多会儿就没人往这边看了。
瞅着没人理了,一旁的老婆子似是有些不大忍心的过来悄声告诉她:“你也不用太担心你家芸芸,孟秀才是唤了媒人过来,可你家婆婆没一口拒绝,就说再考虑一下。我瞅着她那意思,大概是嫌弃孟秀才太穷,打算先给芸芸置办了家业再把人嫁过去。”
“家业……”
“我再跟你说一句,你千万别传出去。那啥,我家小孙女都瞧见了,说你家婆婆拿了老大一锭银子给那孟秀才,足足有小孩儿拳头那么大,只叫孟秀才先去县城买宅院买家舍,结果那孟秀才……咦?人呢?人咋跑了?”颇有些老眼昏花的老婆子纳闷的砸吧砸嘴,自言自语的道,“那孟秀才没要银子,还说会给自家折腾好了再来提亲……她咋不听我说完呢?我还想跟她说说,我家小孙女可能耐了,配她家三山子不是正好吗?”
☆、104|52.1
第104章
前头周家大伯娘因着只听了那老婆子半截话,误以为周家阿奶宁愿拿钱予孟秀才做脸面,也不愿意掏钱供她的三山子念书做学问,气得直接当场爆炸,偏她又实在是没胆量跟周家阿奶较劲儿,盛怒之下索性离了周家,欲往村中孟家寻孟秀才的麻烦。
凑巧的是,孟秀才今个儿一大早就出门了,去的还不是镇上,而是略有些路程的县城里。
孟秀才仍是一身半新不旧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青布长衫,头戴四方平定巾,身后背着那个陪伴了他数年的四方书奁,面容俊秀身形挺拔,便是在县城里都显得格外的与众不同。
熟门熟路的绕过数条街面,孟秀才在一家上书“南溪”的书局门口略顿了顿,转身走入内。
南溪书局是府城南溪书院下属的书局,总局自是位于府城内,并不比京城等地的大书局来得差,不过底下县城的分号显然要略差一些,并非里头东西档次低,而是不如总局来得齐全。
便是如此,也尽够寻常读书人用了,倘若需要一些特殊的,则可以提前跟书局掌柜预定,由他们从府城总局调拨。
另外,南溪书局还有一项并不对外宣传的业务:书画收购。
这年头虽已经有了印刷术,可那是对于普通书籍而言的,很多孤本典籍都是手抄本,至于字帖、画轴更是不用多说,即便能印刷出来,那也是不入眼的廉价品。而南溪书局除了正常的售卖印刷书籍和文房四宝外,也兼卖墨宝,尽管他们自己也养了不少文人清客,却始终供不应求。
那就需要对外收购一些墨宝,也顺便让那些寒门子弟多一个收入来源。
话虽如此,一般的誊写书籍并不赚钱,誊写一本至少需要花费三五日工夫,换来的却只有区区几百文钱。虽说这钱财比那些卖苦力的赚得多了,可却是耽误了做学问的时间,偶尔一两次倒是无妨,次数一多,难免心力交瘁。
还有一种则是本身书法极好,或者绘画能力出众的,誊写的字帖或者绘的画卷则能卖出高价。至于具体的价格就不好说了,因为差距略有些大。
偶尔碰上才学极佳者,那就不是对方捧着书画请掌柜的收,而是掌柜的亲自上门去求墨宝。当然,要是不幸遇到那种虽才华横溢,本身却无欲无求之人,那可真的是怄也要怄死。
这不,书局的张掌柜一大清早就开始唉声叹气,像这种被放到下面来的掌柜,无时无刻不希望能去总局大显身手,偏大青山这一带并不算富庶,读书做学问的有之,却并不算太多,且很多人并不将就笔墨档次,只道能用就成。如此一来,他所管辖的书局年年收益都是落后的,虽不至于倒数第一,可最好的一次也才堪堪挤入前十。
一想到自己可能一辈子老死在这破县城里,张掌柜就忍不住长吁短叹。尤其昨个儿府城总局派人来下面传话,只道来年是科举年,届时必有四面八方的学子赶来应试,急需大量墨宝,要求下面每家书局至少提供中品墨宝一百份,若是有上品的,则以一抵十。
张掌柜愁啊!
他要是自个儿能上就自个儿上了,不吃不喝不睡也要将任务赶出来。关键是,他不行啊!当然,若是他有这个本事也就不用留在这破县城里了,去府城当个清客就成,素日里念念书做做学问,每个月交个三到五幅字画,小日子轻松自在,多好啊!
正发愁着呢,身畔的小徒弟忽的怪叫一声,就是那种想要惊声尖叫又徒然间被强压下来的怪叫声,尽管音量不大,可因着离得近,忙着自哀自怨的张掌柜很是被唬了一大跳,反手就往小徒弟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紧接着,他就笑开了花。
“这不是谨元吗?今个儿外头吹的是什么风,竟是将谨元您给吹来了!”张掌柜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还不忘回头凶他的小徒弟,“还愣着做甚?快去倒茶!”
小徒弟一溜烟儿的跑了,张掌柜也走到了孟秀才跟前,见孟秀才将身后的书奁放了下来,他忙搓着手凑上前细看。
孟秀才跟他认识近十年了,知晓他的为人,故而也不觉得冒犯,而是索性将书奁打开,递到了他跟前。
张掌柜低头一看,登时喜得嘴角都快裂到耳朵边了:“这么多?怎的这么多?太好了,这下我不用被上头训了,年终红包也能拿个大的了。谨元哟,你可真是我的救星。”
待张掌柜将书奁里的所有书画都拿出来,小心翼翼的展开细看后,笑得简直连牙豁子都露出来了。足足半刻钟后,张掌柜检查完毕,又在心头估算了价格,抬头看向始终不曾言语的孟秀才,欢喜的道:“谨元你这回想换什么?对了,前两日刚到了一批京香墨,我特地给你留了两盒。还有上好的五彩墨,可要一盒?”
一般的书画都可以用银两收购,而对于上等的书画,售卖者会提出一些特殊的要求,文房四宝是最常见的,偶尔还会要求孤本典籍,当然不是直接赠送,而是给予誊写一份的机会。
张掌柜跟孟秀才相识近十年,对他也算是有几分了解。说起来,孟秀才这人并不常提要求,甚至在很多时候都是不提要求的。然而,张掌柜并不因此感到高兴,只因孟秀才这人有点儿“懒”。
也不能说他有多懒,毕竟年仅十四就能考中秀才,实乃天才中的天才。可惜这位天才一心只读圣贤书,对于赚钱一道丝毫不在意。在他看来,衣裳用于保暖,吃喝用于果腹,这些都无需太在意,唯一略耗费的笔墨他也并不一味的追求高档奢侈品,只要用着顺手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