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啥?得了罢,你大伯娘蠢是蠢了点儿,可她胆子小,翻不起大浪来的。再说了,我还是那句话,连这种蠢货都对付不了,你大伯才是真的废物呢!就叫他跟他婆娘磨着,兴许磨着磨着,就有点儿脑子了呢。”
周家阿奶是真的大心脏,不过转念一想,她确实没啥好担心的。大伯娘搁她眼里,估计跟个蚂蚱也差不多,素日里由着她蹦跶,嫌烦了一巴掌拍死,多简单的事儿。
“对了!”周家阿奶忽的一拍脑门,道,“我差点儿给忘了,芸芸你做了多少星星糖呢?过两日我还得去一趟县城,我答应了那边的管事要在元宵前后送一批糖过去的。”
赚钱比大房的那点破事儿来得重要多了,周芸芸立马跑回灶间瞅了瞅,回头告诉阿奶:“怕是有二十来斤,够吗?”
“够罢。”周家阿奶实在不好意思说,每回她去县城那家糕点铺子送星星糖时,那管事都会哭唧唧的叫她祖宗,祖宗你多送点儿糖来啊,我们这边又见底了,祖宗你行行好啊!
说来说去,还是家里人太废物了,她又不舍得她家好乖乖太累,只能过两天继续去看管事那张哭唧唧的脸了。
☆、73|52.1
县城祁氏饴蜜斋里,管事果然哭丧着一张脸望着周家阿奶,一副随时随地都会哭出声儿来的可怜模样儿。
周家阿奶理都不理他,只将一个大竹筐子“咚”的一声放到了饴蜜斋的矮柜台上,只道:“一共二十五斤。”
竹筐子里有五个粗瓷罐子,去掉罐子本身的重量,每个能装五斤星星糖,分别呈白、黄、绿、紫和红。按着周家阿奶跟饴蜜斋的约定,单这些星星糖就能得二十五两银子。
管事哭唧唧的看了看粗瓷罐子,又瞅了瞅周家阿奶:“只这么点儿?我说周老太,要是您对这个价钱不满意,咱们还可以慢慢谈。可你每次只给这么点儿,我这生意没法做啊!”
二十五斤糖能干啥?他这里一天卖出的糕点就有上百斤,况且这星星糖看着就格外稀罕,连他都想扣下一部分给家里人尝个鲜儿。事实上,这些星星糖真正摆上柜台的更少,因为跟他有着一样想法的人太多了。
可惜周家阿奶完全不理解。
“这不是过年吗?家里头事儿多,哪里有空每日里待灶间忙活了?再说,年前不是才给了你一批,足足八十斤呢!”周家阿奶斜眼横着他,“我记得那会儿提醒过你,叫你慢着点儿卖,这可是大过年的。”
“对啊!这可是大过年的!!”管事真的要给周家阿奶跪下了,如果跪一跪就能换来星星糖的话,说真的,他非常愿意。
想也知晓,年关的糕点糖果消耗是最大的,莫说祁氏饴蜜斋原就面对的富贵人家,哪怕是穷苦人家,也多少会买两块糖给孩子甜甜嘴儿。至于富贵人家,除了自家膳房做的少量糕点外,大部分还是要在外头采买的,且一采买就是上百斤乃至几百斤。
所以说,年前周家阿奶特地送来的八十斤星星糖,真的真的一点儿也不算多。
管事耐着性子解释了原委,他不求周家阿奶能够站在他的立场上替他着想,他只求这位祖宗能看在钱的份上多做一些。明明是互利互惠的事儿,咋就这么难呢?只要产量能够增加,单价也可以往上调一调。
偏生,周家阿奶觉得一斤一两银子的价钱已经够黑了,毕竟白霜就算再贵,一罐子五斤也就卖八十到一百文钱。还有香蜜也贵,可惜用的极少,做一斤星星糖也不过加两勺香蜜,平摊下来压根就不值当甚么,至于着色的蔬果和柴火之类的就更不用提了。算下来,每斤星星糖的成本价还不到三十文钱。
三十文钱成本的星星糖却卖一两银子,也就是一千文钱,周家阿奶觉得合算极了。至于提价,若是没啥旁的要求,她自是乐见其成的,毕竟她又不傻。可惜,依着饴蜜斋的意思,提价的前提是能供应更多的星星糖,譬如每个月供应一百斤是一个价,供应两百斤又是另一个价。
钱帛动人心,可周家阿奶还是舍不得心肝宝贝儿受累。
因此,周家阿奶还是老调重弹,只道家里事儿多,没法子一直蹲灶间忙活星星糖。先前是过年,再过一个月就该春耕了,倒是事儿更多。不过,她也安慰管事的,等过了春耕,事儿就会少了许多,那会儿倒是可以适应的增加个十斤八斤的。
管事就想给她跪了。
十斤八斤有啥用?!
“周老太,老太太,老祖宗,您就是我亲祖宗哟!!”管事眼泪都要下来了,他对自己真祖宗都没那么巴结过,也就是栽在了周家阿奶这个乡下老婆子手里,“您就给个准话儿,要咋样才能增加供给?您说,上刀山下火海,能做到的我立马去做!”
周家阿奶白了他一眼,一副懒得理会的模样。
管事的又道:“祖宗您看这样成罢?您把这星星糖的方子卖给我,您说个价儿,就算我做不了主儿,上头还有人呢!放心,价钱方面好商量,绝对亏不了您的!”
“卖方子?”周家阿奶一脸你当我傻的神情,“这玩意儿我能做一辈子,还能子子孙孙的传下来,我干嘛想不开要卖?”
“可是您这量也太少了!”管事又是摆事实又是讲道理,还帮着她算了一笔账。
就目前来说,周家这边最多每个月提供八十斤星星糖,最少那就没准儿了,指不定春耕和秋收的时候直接给他开了天窗。哪怕再往多了算,一年下来也就那么四五百斤。搁在旁人家,年入四五百两那绝对是巨款了,可若是卖方子呢?非但再也不需要动手做糖了,还能一气拿到一笔巨款。哪怕用这些钱买地置产,每年的产出只怕也有好几百两了。
说了大半日,管事只觉得都要把今年份的话都给说完了,周家阿奶还是一脸你别耍我的神情,登时恨不得给她跪下磕头。
瞅着他那可怜样儿,周家阿奶到底没把话给说死,只道要回家仔细考虑考虑,等下回来送糖时,会给个明确的答复。
尽管这话听着希望不是很大,可好赖没有一口回绝。管事的长出了一口气,弓着身子将一包银子递了过去,又亲自将人送出了门,这才有空擦了擦一头的汗,盼着下回能有好消息传来。
却说周家阿奶,因着心里头揣着事儿,且今个儿在饴蜜斋里耽搁了太长时间,就索性没再逛街,只径直回了家。
到家之后,立马将周芸芸唤到了灶间,跟她说了管事的意思。
周芸芸两眼放光,只恨不得一蹦三尺高。
“卖卖卖!当然卖!阿奶您到时候来个狮子大开口,狠狠的宰他们一笔!”周芸芸想都没想,就立马做出了决定。
周家阿奶却是满脸的犹豫:“真卖?旁的事儿也就罢了,这买卖是长长久久的,我原是想着就算将来家里人学不会你这手艺,等你嫁出去了,有一门手艺傍身总归是好的。”
“阿奶你是叫我把星星糖当祖传手艺?!”周芸芸瞪圆了眼睛,她才不要这么干!
“不好吗?就算做的少点儿,每个月卖个十斤,不也有近十两银子的收成?有个方子傍身,可比现银傍身来得强。钱财能被人夺走,手艺可抢不走。”顿了顿,周家阿奶又道,“还是你想拿现银傍身?”
周芸芸沉默了半晌,认真的思考说实话会有甚么后果。想着阿奶素日里对她的疼爱,她终究还是没有说谎骗人,老老实实的道:“我没其他想法,就是不想干了。”
周家阿奶一头黑线。
这也不怪周芸芸,虽说她上辈子的工作也挺枯燥无味的,可问题是那是一个推陈出新极快的年代,谁也不可能一辈子只做一样东西。就拿她本人来说,每年都会参加至少两次培训,还有各种美食节、业内评比等等,几乎没有哪样糕点能长长久久的,哪怕是传承了几百年的传统糕点,也要求创新,而非守旧。
做了好几个月的星星糖,周芸芸想说,她人不累,心累。
见周家阿奶沉默不语,周芸芸想了想又道:“其实阿奶你想太多了,方子卖了就卖了,就像前年我不是还熬糖浆,做糖画、糖葫芦,还有甚么花生糖、杏仁糕。你看我今年做了吗?”
“糖画糖葫芦算个啥?不过赚几个辛苦钱。”周家阿奶颇有些不以为然,当然在前年,她还是很在意这个的,毕竟辛苦钱也是钱,哪怕全家忙碌一天能得个一百文,也打心眼里觉得高兴。
可周芸芸却道:“一样的,这没啥不一样。先前材料少,我只能做糖画、糖葫芦。之后材料多了,我就做了花生糖、杏仁糕。去年间,阿奶你买来了白霜,我才能做星星糖。等往后,咱们多找些新鲜的吃食,我再重新折腾呗,怕啥?对了,羊奶就极好,我就琢磨着,奶味的糖果一定很棒,可惜羊奶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