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事情就只能让周安去查,还不能大大方方的查,而是要继续拿魏家做挡箭牌。换言之,也就是继续拿靖王和陈同做挡箭牌——这么做三个人心里都有点不是滋味,可是没办法。
卢斯和冯铮一起说服了周安,毕竟那黑矿的人也不是好相与的,周安无根无据的就要去跟他们交涉,真有个好歹那可谁都看不到。况且,说这事是为了靖王和陈同也不是瞎说,陈同那身体弄成现在这样,主要还是因为当年在黑矿里吃了太多苦。
即使从陈同的说法里,他在黑矿呆了没多长时间就跑出来了,可是短时间里,突然爆发一般的超高强度的劳作,那给身体造成的负担是极大的。更不要说他的腿就是在那地方砸断的,后来一路做苦力一点点的朝北来,更是没有给身体丝毫的休息时间——只有苦力才是不要身份凭证的工作。
同时,皇帝这段日子是换着花样的整治魏家,好事想不到他们,坏事别管是从多匪夷所思的角度,必然是得牵连他们。便是跟他们关系近的,也必然一样跟着倒霉。
如此一来,谁不知道皇帝这是要干什么。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别管是本来就看魏家不顺眼的,还是为了逢迎圣意的,自然也是变着法子的给皇帝敲边鼓,递法门。魏家是没有那抄家灭门的大灾,但一门权贵倾覆也就在眨眼。
周安这一去查黑矿,两人就更不能让他住回自己那家里去了,还是跟他们住在一起安全些。与此同时,帮不上忙的卢斯和冯铮,也开始重组无常司了。
运粮之后,跟着一起活回来的无常们,这会都能大小升个官。当然,有不少人暂时都得当光杆司令,同时,无常司开始招收人马。和上一回直接从各个州府调集人马不一样,这回卢斯特意写了奏折递了上去,他要派遣人员到各地去招募无常。
皇帝看了看,给了他一个准奏。
无常司招募的无常分捕、仵、吏三种,年龄各有限制。还要通过笔试、体试、操作三项考试。尤其重要的是,无常司对于参考人的身份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本人不能是商户。除此之外,不管是兵户、贱籍、民籍,还有其他什么户籍,都能参与考核。
因为人手问题,招募暂时只集中在北方的四个州。卢斯和冯铮把手下人安排好放出去之前,其实都做好没多少人来参与考试的准备了。毕竟,无常司名声再好,可毕竟是捕快啊。
可在贴出布告,无常司自己人也到各处广为宣传后,来参考的人竟然多到难以想象——当然,这只是参考,考得中考不中那就得另外说了。
更意外的事情是,在此之前,即便是大捷之后,依然有百姓想着南边逃亡,可是无常司招募的事情传出后,出逃的百姓骤然减少,甚至有很多百姓回来参考了。这事情还是胡大人告诉他们的,还玩笑着说“你们无常司安民可得一首功。”
其实,无常司这是赶巧了,民心本来就逐渐安稳了,如今他们再弄一个考试。老百姓一看“哟?这无常司都收人了?那应该是没大事了。”这才逐渐回流。
不过有像胡大人这样乐见其成的,自然也有看不起无常司,没事找事的——那王崧倒台了,可总有第二个第三个没事找事的。
卢斯和冯铮连大朝都不参与,这些听过了,心里有个惊醒,也就放下了。
时间进入十月,无常司的人数扩充到了一千人,卢斯带着他们前往皇帝给的庄子上训练。冯铮的腿差不多好了,却依旧留在开阳,因为周安总算是跟黑矿的代理人接上了头,他得保护周安的安全。
黑矿的代理人,是个表面上为丝绸商的赖姓商人,全名赖九通。他这人长得圆胖,即便是不笑也带着三分喜,是个很面善的人。不过,他并非是二十年前的黑矿代理,至于当年的那位代理在什么地方?可能只有阎王爷知道了。
面对周安的查探,赖九通非但没躲着,反而主迎了上去,给他的前任道歉,然后就顺杆爬的跟周安认识上了。这倒也是周安所求,所以没怎么难为他。
赖九通一身青衣,站在一处别院的门口,要是卢斯看见,得给他一个大邮筒的评价。远远看着马车来了,这圆胖商人极其敏捷的窜了出去,主动担起了下人的工作,把脚踏放在马车下头。
“周大人,冯将军,二位可算来了,快进,快进。”
赖九通交往的人里头,周安和冯铮不是品级、爵位最高的,相反,还很低,可谁让这两个一个是太子的内人,一个是皇帝的红人呢。所以,赖九通跟他们交往起来,也就比对着旁人更亲记三分。
他这个人的气质是真有意思,兼有一把好嗓子,阿谀奉承起来,竟然一点也没有那种让人厌烦的油腻感,即使他胖乎乎的,可只是让人觉得亲近。
周安先下,冯铮跟在后头。冯铮的腿虽然有时候还会用不上力,发虚,但总算是能自己走动了。
两人今天正式应了赖九通的邀请,前来他的别院做客。
周安和冯铮在交际场合上都不是多言的人,从进门开始,基本上十句话有九句半是赖九通说的。这人也是见闻广达,虽然话多,但倒是让两人听得津津有味。
等到坐下,美酒美食,单纯作为一次娱乐来说,两个人还是都很愉快的。直到……赖九通一拍手,歌舞奉上。
冯铮看了一眼,端着酒杯的手微不可查的抖动了一下,不过面上微笑依旧。周安也看了一眼,眉头一皱,但很快坦然下来。
那跳舞的,乍一看是两个小姑娘,再仔细看呢,其实是两个少年人。十四五岁的年纪,不算太雌雄莫辨,少年人的英气已经显露出来了。可又该是从小教养的,身条瘦削柔韧,还有一股子媚态。
这个世上,很多事情不是不平他们就能管。就像他们俩都知道在开阳的风月之所,又不知道多少少年男女泥足深陷,其中被拐卖他们已经尽全力救出来了。可是合法买卖的,他们就没有那个资格去管了。更不用说还有因为家人犯罪,让朝廷直罚为官奴的了。
朝为金枝玉叶,夕则残花败柳,那怎么办?
他们能做的只是自己不去接触这些,可是管不了所有人,更管不了,有人拿这样的人来招待他们。
赖九通少有的有些不知所错,因为他看不出来,自己这个布置到底是否是合了两人的心意。犹豫了片刻,赖九通还是又拍了拍巴掌。
两个还在场中旋转的少年人,立刻脚步一转,直接分别旋转到了冯铮和周安的身边。
“奴儿给大人倒酒。”真是吐气如兰,生如落玉。
“多谢赖老爷厚礼,既如此,我俩便带回家中品尝去了。”
赖九通立刻笑了:“这是自然!”礼收了就好。
来的时候是两个人一辆马车,回去的时候是四个人一辆马车。两个少年也很知道脸色的,朝上扑了一次被推开,就老老实实的跪坐在角落里了。
周安和冯铮则用眼神做着交流,这种精养出来的奴儿,即便他们不收,这两人也不至于有什么不好,顶多是继续养着送给下次的客人罢了。反倒是他们收过来,有点麻烦,
他们俩都是绝对不会受用的,放在自己身边更不可能,但给银子让他们自由吧,这两个孩子锦衣玉食养起来,礼物外带间谍的孩子,可能反而不以为恩反以为仇。安家安从苒那几位的“神通”,他们可是都亲眼见过。
这两人还是黑矿出身的人调教出来的,能比安家的差?
“你二人都叫什么名字?可会写字?”冯铮问。
“会的!奴叫丝丝。”“奴叫露露。”
这声音,在马车里让两人都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冯铮便道:“我名下有个庄子,你们二人便到那里去做个小管事吧。”
当年封爵的时候,皇帝就赏赐了他们几个庄子,这些年两人日子过下来,也又买了大小庄子,有在开阳附近的,还有远着些的。拿个小庄子出来,安置这两个人,也是无妨。
“奴、奴可是做错了什么?”丝丝立刻眼泪就来了,呜呜咽咽哭得好不凄凉。
“大人,您喜欢什么奴都会改,还请大人不要弃了奴。”露露也哭,不过是那种声都没有的干流眼泪,梨花带雨别有一番滋味。
这样的人连哭都是特别练过的。
周安温声道:“我俩都不喜欢小男孩,收下你们只是为了不让赖老爷难看,不过却是不会把你们放在身边了。你们也不用担心,到了下面的庄子,你们会读书算数,当管事是当得起来的。日后到了年纪,娶妻生子安家落户,也是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