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1 / 2)

“……”冯铮听到这, 插了一句嘴,“你已经有所察觉了?”

“之前是没朝着那里想。”顾天水苦笑, 擦了擦眼泪,“毕竟,我被拐的时候,年岁挺大了啊。该记得的,都记住了啊。”

“我们家加上我爹在内, 六个男丁,那次赶集的时候,去了四个, 我爹, 我大哥, 三哥,还有我。带着娘跟两个嫂子做的鞋子、手帕,还有男人们做的草编之类的东西,可这些是卖不了多少钱的,偏偏那年, 我爹还给我买了根糖葫芦。”

说着说着, 顾天水的眼泪流下来了。

“我被拐的时候, 正是大家卖完了东西,要回家的路上。原本是我爹拉着我的手, 两个哥哥跟在我们的身后。可突然之间,我爹的手就松开了。我被后头的人一挤,摔了一跤……后来想想,那后头的人不就是我两个哥哥吗?等到我爬起来的时候,还能看见爹,看见哥哥,可他们只顾着低头朝前走。我拼命的叫嚷……”

顾天水的嗓子哑了,有片刻说不出话来。

“之前总想着,是我声音太小了,我爹跟哥哥们听不见。现在……”

所以,他之前没让马英的爹去给家里送信,其实潜意识里也有一层惧怕在里头吧?

“然后,我就跟表哥去查当年的事情了,幸好,那人贩子那时候还没让两位大人收拾了。”顾天水总算是笑了一下,不过那笑一点不让人觉得开心。

从人贩子那里,两人知道,当年顾天水确实是让家里卖了,而且还不是卖给人贩子,而是直接卖给了马英他爹。

人贩子就是马英他爹请来帮忙的,从中间倒一下手的。原本该带着顾天水多绕上几天的路,可是人贩子家里老婆恰好早产,生孩子,只能提前把顾天水卖到了马英家里。

而为什么马英他爹在自己家里也算富裕的情况下,要给马英买个“童养夫”呢?这就得说马英的性格了,他从小就极其内向,不爱说话,偏偏喜欢的还是男人。马英他爹觉得,自己儿子这个样子,要是真结个契兄弟,怕是得让人家欺负死。于是就打了买一个来的主意的,还得是知根知底,性子和顺温柔的。

他花了几年的时间给儿子相看,找的都是贫寒人家的男孩,不过,那些人家自己都不知道。看来看去,他就看上顾天水了。不过他自己没出面,而是托了人贩子去的。

“买我,马家花了二十三两银子,这是个什么价钱,大人应该也清楚。我当时问那人贩子,我爹娘问没问他买了我去做什么用的?”顾天水咬牙切齿,“那人说,没问。”

这两家人可真是,冯铮也没法评价什么了……一个对儿子好到骨子里,一个对儿子轻慢到骨子里,是只有一个儿子和有五个儿子的区别吗?

“我真后悔。”顾天水闭了一下眼睛,“我该听表哥的话,好好过日子,不该去认他们的……”

顾天水讲了这么多,其实都是前奏,要紧的是他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之后了。马英劝他忘了那些,以后他们两个人就是相依为命的家人。可是顾天水咽不下那口气,他就回到了顾家,还是穿着公服的。

他要卖了他的爹娘看看,他们被卖掉的儿子,不但没有在那些污糟的地方被折磨致死,反而比他们其他四个儿子都有出息!有权力!

顾天水的出现,一开始是真的把顾家吓坏了。可是后来看顾天水也就是来说几句耀武扬威的话,坐一坐,转身就走后——那时候顾天水还不到十七,他也就是口头上吓唬两句,真让他做点什么,当时的他什么都做不出来。

天长日久,顾家渐渐就放下心了,甚至不但放心,还看出来了顾天水就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他们甚至起了心思,要从顾天水的身上得到好处。

用说的直接要,顾天水自然不乐意,还大怒了一场。把他爹娘哥哥臭骂一顿,可他当时并不知道这顿臭骂反而更说明了他的软弱——都气成这样了,除了口舌之利,也没能对顾家人怎么样。

顾家人开始威胁讹诈两人。

“我并非是马英的表弟,而是他家买来的无籍之人,算是他家的家奴。但伯父却让我成了狱卒……其实现在想来,这算是什么事呢?可是那时候,我们年纪小啊,根本什么都不懂。”

这些事情怪来怪去,其实还是得怪马英他爹,在世的时候把两个孩子保护得太好了。虽然离世之后,也有好友会照顾着他们,可好友毕竟是外人,顾天水心虚,马英嘴拙,找不着明白人商量,就让一家子吸血鬼黏上了。

不到两年,两个人除了狱卒的身份,其余马英他爹流下来的银钱,甚至他们俩安身的小院子,就都不是他们自己的了。

可是顾家的胃口却越来越大,几次三番的让两人想法子把顾天水的大侄子弄到大理寺当差去。

但这哪里是这么容易的?

与此同时,顾天水和马英已经在大理寺监里当了三年多的差了,他们见多了这世上的黑暗面,可不是刚死了爹,没有了依靠的少年人了。

被逼迫得紧了,眼看着这是要逼死他们了,两个人就炸了。

那时候顾家的四个兄弟呢,老大带着儿孙依旧住在乡里,耕种着二十多亩地,外带照顾爹娘。老二在酒楼里跟着一个大师傅当学徒。老三和老四租了店铺,办着小买卖。

不过,大多数的土地是用顾天水和马英的钱买的。学徒是顾天水给想着法子介绍的。店铺也是他们出钱租的。

于是,先是老四外出进货遇到了匪人,死了之后还让野狗遇见,尸首被啃咬得缺胳膊断腿的,只是一张脸还是好的,让人认出来了他是谁。

老四头七还没过,老三跑去喝酒,摔了一跤,把自己摔晕了,就在河边上睡了一夜,等到让人发现的时候,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了。人接回家去,老三的老婆儿女就先跟老四的老婆儿女打起来了——老三喜欢占人便宜,本来老四家的就有些不乐意。老四死那么惨,头七还没出当哥的就跑去喝酒吃肉?说不定还招女支了,膈应不膈应?

这边两家打起爱了,老三还没好呢,老二又出事了,酒楼着火了,老三半个人都烧得不成样子了。开阳都没医馆敢接医,酒店的老板直接把人朝马车上一放,连带着送来了五十两银子,这意思就是不管了。

一大家子出了这么多糟心事,顾家老两口不会不怀疑,同时,也是家里祸事连连,急缺银子。自然又去找顾天水了。可这回不管是他们怎么要挟,顾天水依然是一文钱都没给,只说是他们家缺德事做多了,报应。

没奈何,两人只能走了,他们其实跟顾天水一样,别管说得怎么样,不敢有什么行动的。不是还顾念着骨肉亲情,而是一方面,他们跟这个年代的许多平民老百姓一样畏官,另外一方面,则是他们还惦记着日后从这两人那里弄来更多的好处,这儿子出了事,不是还有孙子孙女吗?眼看着孩子们都到了娶妻出嫁的时候了。

他们走了,没出两天,就又出事了,老大去给两个弟弟请大夫的时候,让人给劫了,随身带着的二十多两银子没了不说,还让人给打折了腿。

就在把老大接回来的这天夜里,顾家起了火。出了老四媳妇因为气不过,带着最小的儿子回了娘家,其余人全都烧死在家里头了。

“你干的?”

“我干的。”顾天水点点头,“却没想到当天我们办事的时候,让村子里一个无赖汉子看见了。我就追在那无赖后头,想要把他灭口,没想到,有个路过的大官撞见另外我俩。他说我杀了顾家满灭,我就跟那大官说了我跟顾家的恩怨。没想到……那大官把无赖给杀了。”

“也是那人让你们俩杀了闫为清的?”

“不,恩人只让我们给闫大人带几句话。闫大人听过之后,就说他该死。可是他自己下不去手,所以,就让我们帮个忙。”

对顾天水的话,冯铮不置可否:“在墙上写字的人是谁?”

墙上的血字,与闫为清的字迹有七八分相似,之前没人提出异议,因为当时写字的情况特殊,自己有所偏差也是可以的。现在既然已经证明字迹是伪造,那写字的人是谁,就值得怀疑了。

“……”顾天水摇摇头,不说话。

“那,在这些年里,你们可曾为你们的恩人办过其他的事情?”

“……”顾天水咬着嘴唇又摇了摇头,“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干的,表哥……顶多只是个知情不报而已。如今他已经被砍断了一只手,还请大人们手下留情。”

“你们不愿招出幕后之人,那两人就都是死罪。”冯铮站了起来,他清楚,是真的再问不出来什么了,但是,从顾天水说的这些里头,也不是就一点线索都没有。若是能找到当年无赖的那件案子,顺藤摸瓜找出杀人之人,那这一切就都能解决。

“大人?!”看冯铮站起啦就要离开,顾天水匆忙喊了一声。

冯铮站了起来:“你若是能从实相告,不但马英能留下一条命来,你也并非只有死路一条。毕竟,你们只是受人指使,幕后之人才是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