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刀门少门主焦言将他那把环首大刀抗在肩头,环上那一抹绸带被雨水打湿,反而更显鲜红。他师父,断刀门老门主用长刀做拐杖,站在焦言身后。这位辈分与谌巍师父乃至青城苏信长老同一辈的老人家垂垂老矣,但扶着他的徒弟后,也站得背脊笔直,自有宗师风骨。
林苑施针给谌巍止血,他们身后的花花草草在动。
那是头顶胸口肩膀手臂上长满了芳草绿树藤蔓黄花的武神。
天山派滕良泽站在武神肩膀上。
春秋刀,飘零雨,五刑岛主……
东南大帅卢新,西南大帅王国栋,西北大帅杜昂友……
多少年了,这些人从未在同一个场合出现过,今日偏偏齐齐身穿戎装,赶了过来。
人族上一次有这般盛景,似乎还是七百年前,大宗师和宗师们,虞家的祝师乃至其他一些同样修习祝呪的家族,在现在属于魔域深处的地方汇聚一堂。
为了同一个目的,做同一件事——
——屠龙。
虞操行目光一个个扫过这些人,而这些人也没有一个退缩。就算是最年轻的断刀门少门主焦言,态度也是满不在乎,回头对自己师父道:“老头子你没问题吧!等会能挥动刀吗?”
“开什么玩笑?”断刀门门主瞪他,“老子今天早上吃了三碗饭!”
“三碗?”焦言也瞪大眼睛,“大夫吩咐你少食多餐修身养性你他妈都当耳边风了啊。”
其他江湖前辈听到这一对师徒吵架,纷纷摇头。
“邹老前辈这个徒弟真是教得不好,一点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尊师重道。”
“就是啊,几年前小焦来挑战我,竟然一进门就用刀柄戳我鼻子。”
“戳到了吗?”
“怎么可能。”
一番吵架之后,焦言忿忿发现自己竟然沦为众人谈资,毕竟在场之人中,只有几个朝廷“鹰犬”没有被他挑战过。
他将刀从肩头放下,指责那些前辈吼道:“看什么看?不服来打一架啊!”
江湖前辈们齐齐移开目光,转移话题道:“啊,那魔龙看向我们了。”
其他人听到这句话,一起交换一个眼神。接着他们或踏空而起,或提起轻功跳到武神身上,按照见面时商量好的,分别前往虞操行上下左右四面八方。
一边走他们一边朗声大笑。
“谌掌门,我依言前来了。”
“人族存亡之际,我们可不能如之前万门盟一事那样不出面啊。”
“虽太.祖有诏,四境之军不可妄离边关,不过而今边境已安,臣等独身前来,问题应该不大。”
“谌巍!说好了的!来帮你打这一架,回去你也得和我打一次!”
就连武神也哐当用铁拳锤胸口,对一个凡人妄图窃取真龙之力表示不满,谌巍对他们点点头,发现这些打招呼的人里,只有不请自来的天山派大宗师滕良泽没有说话了。
滕良泽沉默无言,唯有眼神里燃烧着复仇的火苗。
虞操行在魔域中肆意杀戮,导致妖魔呪兽往外奔逃,西北雁门关被破。但在雁门关之前,被妖魔呪兽踏平的是蛮人的疆土。
关外荒漠草场原本便因魔域一再扩张而土地缩减,多少年蛮人都不曾畅快跑马,几个部落挤在一起生活,冬天夏天都有人饿死。
若非这样,他们何苦一次次南下,在草原上活着不好吗?
时至去年,作为蛮人神山之主的天山派发现魔域的边缘已靠近天山派山脚,他们已经退无可退,正好虞操行找来,许诺杀死大国师后为他们分一片疆内的肥沃土地。
在这种诱惑下,天山派答应了。
没想到青城掌门插手,大国师没死。
没死便没死吧,魔域并非只是他们蛮人的灾祸,于是滕良泽后来上青城山,见杀人不成,就改为约人相见,看可否解决魔域问题。
没想到的是,约定的日子还没到,天山派便叫潮水一般的妖魔呪兽给冲破了护山大阵,滕良泽的掌门师兄本就不以武力为长,山破之日死在了妖魔口中。
六山中的天山派名存实亡,而虞操行是一切的源头。
现在,站在虞操行所化的烛龙之前,滕良泽无话可说。
他能做的,只有搭箭,拉弓。
弓如满月,继而有缺,灌注了劲气的长矢则如同从天而降的彗星,对着虞操行射去,破空疾驰时擦出一连串的火花。
虞操行想要退避,焦言和断刀门老门主双刀齐出逼他退无可退;虞操行招风来挡,那细细一根长矢却接连射穿了雷霆火柱,冰墙风雨,须臾之间,命中虞操行胸口。
符文流动的龙鳞并没有挡下它,长矢穿透龙鳞,没入了三分之二。
焦言:“嚯,也不是刀枪不入嘛。”
断刀门少门主这句话刚落,感觉到痛楚的虞操行长啸一声,整条龙发了狂。
他撕裂乌云,张口就喷出色泽近乎雪白的火焰。
蕴含诅咒的浑浊雨水遇到白焰,顷刻便化为了蒸汽,就算来围攻的这些人至少也是一流高手境界——几位大帅拉低了平均水平——依然感觉浑身要被烫脱皮。
众人皆退避,唯有谌巍反倒冲出,一剑又快又准,青光乍现,刺向滕良泽一箭射中的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