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离开后,房间顿时变得十分安静,只有滴漏的声音。
赵瑾闭上眼睛,急促地呼吸了几声,脸色才算好转过来,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却并非是往常那种略带冷淡的神色,而是含着一股戾气。他站起身来,走到卧房,扭动了几处机关,一处柜子毫无声息地滑开,他将桌上一盏油灯拿起来朝着柜子后方的通道走进去。
随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柜子又慢慢地滑回原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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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的脚步声在狭长的通道中回响着,赵瑾的表情却没有半分变化,他仿佛对这条通道已经很熟悉了一般。
通道的尽头是一间小小的密室,密室里非常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从墙壁上延伸出两条粗粗的铁链,铁链锁着的人蜷缩在床上,那人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没了声息一般。
赵瑾将油灯放在桌上,然后慢慢靠近那个人影。
谁知就在他靠近之时,那人影忽然暴起,咆哮着冲他扑了过来,却在离赵瑾极近的距离时被铁链给扯住。
而也正是如此叫人看清了他的容貌,这却是一个无脸人。他的面皮不知被人用什么手法给揭了下去,事后又被人用了上好的金疮药给治愈了,却血肉纠结,令人不忍直视。而他的舌头也被割去了,故此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从他充满痛恨与恐惧的眼神中,可以明白让他落到如此境地的正是眼前这人。
无脸人痛苦的嚎叫和铁链扯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却并未让赵瑾有半分动容,他甚至还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无脸人的惨状。
无脸人知道自己无法奈何赵瑾,痛苦至极又恨之入骨,猛地从口里喷出一口浓痰,赵瑾虽然及时转头,那口痰还是喷在了他的脸上。
赵瑾的动作一顿,却并没有立刻用帕子去擦,而是眼中戾气一起,用脚狠狠地将无脸人给踹到了地上,然后踩住他的脸,不顾他发出惨叫,压低了声音道:“我告诉过你,不要惹怒我,你怎么总是学不乖?”
无脸人双手被锁链拷着,只能维持向后折的姿势,根本无法将赵瑾的脚从脸上挪开,偏偏赵瑾还恶意地用脚在他脸上碾了碾,直到无脸人被折磨得只剩下半口气才施施然松开。
赵瑾坐到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这张椅子正好在桌子后面,与床的方向相对。这时,赵瑾才掏出帕子,将脸上的痰迹给擦掉,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突然笑道:“说起来,这帕子似乎还是一个女人绣的,让我想想叫做什么?”他支着下巴似乎在思考,随后才恍然道,“想起来了,下人们似乎叫她……蝶夫人?”
无脸人身子一顿,抬起头来看着赵瑾。
赵瑾虽然笑着,可那眼中的戾气却是怎么也遮盖不掉,他手一松,那帕子顿时就落在地上,沾满了灰尘。赵瑾的声音宛如毒蛇一般阴冷而狠毒:“她中午擅闯书房,我让人打了她十板子,直接从书房一路拖回了院子,如今只怕这消息传得整座府里都知道了。”
无脸人的情绪又激动起来,链子被他晃得不住作响。
赵瑾却笑起来:“据说她从前最是受宠,如今受了这般折辱,也不知还有没有脸面活下去呢,哦,对了,还有你那些妻妾,往常不知在她手下忍气吞声了不知多久,如今有了机会也不知会怎么作践她,听着真是可怜呢,就如你一般,是不是啊,我的好大哥?”
原来这个赵瑾竟然是赵学谦,而那被锁链锁住的才是真正的赵瑾。
赵瑾当年肆意羞辱赵学谦,却没有想到有一天两人的情况竟然会倒转过来。
赵学谦摸着自己的脸,露出的却是厌恶的表情:“虽说每日都必须戴着这东西,但只要一想到这东西是来自大哥你身上的,我就觉得只是格外的恶心。”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又突然露出解气的表情,“大哥自诩身份高贵,向来看不起我们这些庶子,可外头那些人可一点都不关心这皮囊究竟是谁的,只要有这张脸,这具身体里流淌着的究竟是嫡子的血还是庶子的血根本没有区别,如此一想,我倒又不讨厌这张脸了。”
赵瑾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却被锁链所制,只能不住地大叫,双眼中甚至流出血泪,丝毫不顾及已经被磨出血的手腕。
赵学谦忍不住大笑起来,只是他的双眼中并未露出大仇得报的痛快,反而是积攒得越发深的怨毒。
赵瑾气力耗尽,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双眼茫然,似乎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到这一步。
赵学谦却还嫌不够一般,说道:“我如今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又与新命的忠勇侯搭上了线,哎呀,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了,忠勇侯简余,就是你一直效忠的主子唯一的儿子啊。”
赵瑾茫然的眼神中顿时又注入了神采,他死死地盯着赵学谦,嘴一张一合的却不知在说些什么。
赵学谦却笑道:“你倒是埋得够深的,若非当年在保高氏时露了行迹,只怕根本就无人知道,赵家根本不是什么受了牵连的人家,你才是魏王的死忠。”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你想必正是抱着这个打算,想让你的主子救你出去吧。”
赵瑾似乎已经明白了赵学谦未说完的话,那张早已不似人形的脸上露出恐惧与绝望的表情,他的身子剧烈地颤动起来,似乎想要往赵学谦那边靠近,却根本无济于事。
赵学谦恶毒地笑道:“你的主子未必不知道你的处境,只是他却宁肯留下我这个假的,归根到底,不过是因为我比你有用罢了。你对他忠心耿耿,恐怕根本就没想到人家对你根本就是弃如敝屣吧。”
赵瑾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声音,似乎是在哀求赵学谦不要再说。
赵学谦却根本不理会,还是接着说道:“说起来,这人皮面具还是忠勇侯替我做的呢,只是想想,他哪里有这样的人手,只怕是从魏王那里借来的吧,这手艺着实高超,连我自己都有些分辨不清了。”
赵瑾眼中的最后一丝光彩都熄灭了,他不再喊叫,整个人宛如失去了灵魂一般软在地上。
赵学谦要说这些就是要让他痛苦的,见他这个模样,也就停下了口,直接走过去,一脚踹在赵瑾身上,却并未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惨叫,他脸上狠色一闪而过,声音反倒变得轻柔了:“大哥,这就受不住了?倒是我太高估你了,本想着你连割脸割舌之痛都能忍下来,怎么我才说几句话反倒边城这副模样了?”
赵瑾双眼微阖,任他怎么说都不动。
赵学谦冷笑道:“看来倒真是我高看你了,你果真还是当年那个娘娘腔,一点都没变。”
赵学谦骂了半天都没有等到赵瑾的回应,也就不再费这个力气,他伸手扼住赵瑾的喉咙,缓缓道:“大哥,我不会让你死的,你若死了,我的这些成就要跟谁去说呢?”说着,他又想到了什么,脸色阴冷地伸手摸了摸肩胛,那里有一朵盛开的芍药花,这是一块无法磨灭的印记,也是他所受的屈辱,他得要时时刻刻记着,这是谁给的才行。
赵学谦松开了赵瑾,从袖口里拿出一支华美的簪子,与当年赵瑾烙印在他背上的极其相似,他神色不变地将簪子在火上烤红,然后往赵瑾的背上按去。
“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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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那座密室,赵学谦的心情却并未因为重新回到阳光下而有所变化,从他被赵瑾关起来,被他那样对待之后,他的心就永远被锁在了那间密室里,只有折磨赵瑾才能得到片刻的欢愉。
赵学谦叫仆人倒了水,足足洗了一个时辰才走出来。他并不让婢女伺候,而是自己穿上衣服,那朵妖艳的芍药开在他的肩头,美丽地宛如饮满了人血一般。随着一层一层的衣物盖住了他的身体,他也渐渐恢复到了人前那个冷淡的赵瑾。
赵学谦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一名婢女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才小心地走进来,战战兢兢地过来为赵学谦擦拭头发,生怕扯痛了对方。
室内落针可闻,就在此时,一声敲门的声音将那婢女吓了一跳,不小心就扯了一根发丝下来,她吓得赶紧跪下求饶。
赵学谦皱了皱眉,却没理她,而是淡淡道:“进来。”
进来的人却是赵府管事,他跪在赵学谦下首,赵学谦扫了一眼那婢女:“自己去领罚。”待到婢女劫后余生地离开后,他才拿起茶杯润口,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
管事小心翼翼道:“是……是住在水妙庵的那位姨娘过世了……”
“啪!”
一个茶杯摔在地上裂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