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就没干过实业的大王子安东尼殿下会不会去关心将红糖变成白糖的技术呢?也是可以关心的,有人送技术上门,他也会勉为其难地收下。但你想要这位尊贵的大王子殿下去耐心听取草原上的野蛮人讲述他们如何发现某一技术的过程,那就是想岔了路了——别人是干大事的人,谁有空跟你在这瞎哔哔有的没的?
超商老板家的大少爷,有兴趣知道哪个地方的乡镇企业是如何开发研究出某种卖得还不错的商品细节吗?
安东尼殿下落座后耐心地听了十五分钟才黑着脸起身走人,这都是人家教养好修养不错了……
安东尼本来还想问问那个话很多的雪狼人是谁,结果左右没人吹捧他捧他臭脚,这就很让大王子糟心败兴,问个名字的心情都没了。走出那帮莫名其妙的贵族圈子,安东尼左右一看,得……这酒会值得他上心去交际的人还真没几个。
精灵将军克莱斯特并未出席,冒险者协会来的官员中只有两个姿色平庸的女人,安东尼看了一眼就没兴趣再看第二眼,转悠了半圈,觉得这场酒会毫无价值的安东尼随手将酒杯丢到长桌上,揣着手朝大门走去。
一时间,好几双视线投向大王子安东尼离场的背影方向。
正准备冒冒失失出场泼人一身酒水的达伦松了口气,把酒杯里的红酒喝干,慢悠悠走向角落里的提姆。
一直跟汉弗莱男爵寒暄琐事的提姆笑着跟达伦挥了挥手。
大厅一侧的一体式吧台内,站在大河身后的卡莱尔闭了下眼睛,将一直端在手里的酒杯轻轻放到柜台上。
坐在窗边的一名侍卫安静地起身,从侍者通道离开。
“嗯?”肖恩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疑惑地将视线投向热闹的会场。
“怎么了老伙计,这瓶你还喝吗,不喝我可就倒了?”狂饮免费酒的普利莫打了个酒嗝,拿起瓶子咕噜噜往杯里倒。
肖恩收回视线,好笑地看着毫无形象的老友:“我正奇怪你为什么要掩饰身份,原来是为了肆无忌惮地占别人的便宜?”
“那当然了,我的朋友。”普利莫得意地一笑,抬手朝人最多的地方指了指,“如果被邀请坐到那边去,嘴巴全用来说一些毫无意义的废话,岂不是对不起这么多摆出来让人享用的美酒?”
肖恩拿他也没什么办法,无奈地摇摇头……刚来的时候普利莫还肯用本来面目示人,老是被冒险者缠上来攀关系后这家伙每天的脸都不一样了。
“也别冲着我摇头了,你不也跟我一块躲角落里占人家的便宜吗?那位王子希望你和他的‘老师’认识认识,结果你只是打了个招呼就走开了,说起来可比我这样隐藏身份失礼得多。”普利莫嘿嘿地笑。
肖恩又好气又好笑:“可别说你看不出来那位王子想利用这场酒会做点什么,那个小家伙随便搬出来个雪狼族的屁孩子当招牌,难道我还得陪着这几个乳臭未乾的小东西装模作样?”
“唔……倒也不能这么说,我觉得那个雪狼族的幼崽还是有点东西的。”普利莫一口气干掉大半杯酒,打着酒嗝道,“至少他的眼睛,给我的感觉像是……嗝,总之不像是雪狼族。”
“哪个种族里不会出那么个把个特例呢,那名幼崽确实与别不同,不过也就是这样了……天才,我们见得还少吗。”肖恩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普利莫“哈哈”一笑,举起杯子:“敬岁月。”
肖恩回敬:“敬时光。”
酒会气氛热烈,上层舱室却很安静,安东尼回到清冷的房间感觉有些不适,左右看了看,眉头立即皱了起来:“艾丽莎呢?”
卡鲁侍卫长一愣,小心翼翼地:“艾丽莎有些不舒服……中午的时候跟您提过……”
“那么玛丽呢?”安东尼想起了这事,但仍旧感觉不快。
“这,玛丽在酒会上唱歌……”
“把她叫回来,酒会上并没有需要她去表演的客人。”安东尼摆手打断道。
“是。”
卡鲁侍卫长退出房间,正准备招呼走廊上的侍卫,却发现根本没人。
“见鬼,这帮家伙都溜到下面去喝酒了吗?”卡鲁侍卫长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回头看了眼大王子殿下紧闭的房门,想了想决定自己下楼,让大王子等太久是不会有好事的,他太了解安东尼的脾气了。
下到酒会所在的中层舱,还没转进走廊呢,卡鲁侍卫长便看见几个臭小子正鬼鬼祟祟地钻出来。
“你们果然跑到这儿来了吗!我说上面一个人也没有!”卡鲁侍卫长喝道。
“这、侍卫长,殿下不是去会场了吗?”偷溜离岗的几个侍卫连忙解释。
“殿下回去了!行了,你们给我赶紧上去!”卡鲁侍卫长没好气地。
几名侍卫本也打算回岗,灰溜溜地小跑进上层楼梯。
两位王子各有各的侍卫队,只是船上空间有限不可能将侍卫队全带上,卡莱尔王子便退了一步,只带了两名侍卫负责照顾他的日常起居,其余的包括侍卫长全是安东尼的人。
卡莱尔王子可以接受侍卫们的服侍,安东尼殿下自带了侍女,看不上粗手粗脚的侍卫们,所以除了卡鲁侍卫长外普通的侍卫并不被允许进入安东尼的房间。侍卫们上了楼只在各处巡逻,经过安东尼的房间时还要注意放轻脚步,以免打扰到大王子殿下。
卡鲁侍卫长从会场带出歌者玛丽,一边低声叮嘱这位圣布里奇知名的歌者小心服侍安东尼殿下,一边回到上层舱室。
脚步声从略嫌狭窄的走廊上消失没多久,惨叫声便从上层头等舱传出……
卡莱尔走进被安东尼布置得奢华浮夸的房间,第一眼便看见了仰倒在沙发上的房间主人,他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出席酒会时的礼服还未换掉,垂在沙发边沿的手腕下方有一小滩水晶酒杯的残骸,似乎在他的胸口被利刃穿透的前一秒,他还正安闲地享用着圣布里奇特产的精酿红酒。
卡莱尔本以为自己会很内疚,但奇妙的是……真正看到安东尼的尸体时,他很平静,他脑中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是“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做事”,而不是什么谋杀血亲的羞愧之情。
“殿下……殿下……”卡鲁侍卫长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毯另一头,眼神空洞,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连卡莱尔走进来了都没发现。
“这是……王室侍卫的佩剑?”老伯爵弯腰盯着安东尼胸口上的长剑看了数秒,直起身来严厉地瞪了眼丢了魂的卡鲁,转头看向卡莱尔,“王子殿下,有人用侍卫的佩剑刺杀了安东尼殿下,我建议立即召集所有的侍卫,看看到底是谁的佩剑丢失了。”
卡莱尔点点头,表情沉重地吩咐侍卫们集合。
封锁上层舱室、检验佩剑、查询在岗期间动向等等事务谁都知道没有必要去做,但谁也都知道必须去做;就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安东尼莫名被刺杀跟卡莱尔脱不了干系,但又所有人都没法儿拍胸脯肯定这事儿一定是卡莱尔做的一样。
说起来有点儿绕口……其实就是能做不能说,能做不能落人口实;只要大面儿上对付得过去、安排的借口能糊弄住大部分人,再荒诞的“结果”也是唯一结果——地球人谁不知道伊拉克憋屈,可特嘛谁真能跟美方较真“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到底有没有呢……公理公道这玩意儿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哪个世界都没有。
表面上热热闹闹地为着大王子遇刺事件折腾了一整夜,参演的“演员”们不管主角配角唱得都挺卖力,到天亮时,眼中满是血丝的卡莱尔得出了“卡鲁侍卫长背叛安东尼殿下,将其控制住带回国审判”的结论,疲惫不堪的人们不管是相信的还是不相信的全都点头默认,四散休息。
“所有人怀疑的目标都是我吧。”
卡莱尔的房间中,对着自己的老师,疲惫的王子殿下自嘲地道。
“你都说了,是怀疑,怀疑就是没有证据,那么按照无罪推论,就是跟你没有关系。”萧云无所谓地道,“伸手到别人的盘子里抢食,被打死完全活该。就好像你插了一脚拉弥亚商团垄断的海贸生意,哪天你棋差一着给拉弥亚的人逮着机会干掉了,你也只能自认倒霉。”
“……”卡莱尔哭笑不得,“老师,不用这么直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