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公主的寝室前,见侍从、宫女都候在门口,不敢进去,便敲了敲门,道:“公主,臣孟说求见。”见无人相应,便自行拉门进去。
江芈坐在窗下,凝视着外面,也不知是在观景,还是在发呆。
孟说道:“公主。”江芈道:“你又来做什么?”
孟说料来公主依旧对自己气结难解,便道:“臣本是愚钝之人,之前怀疑公主是臣的错,公主要打要骂都可以,只求公主原谅。”他本是鼓足勇气才说出这番话,忽然惊见江芈眼泪如掉了线的珠子涔涔滚落,不由得愈发手足无措,道:“公主,你别哭,是臣不好……”
江芈蓦然起身,扑入他怀中,嘤嘤哭了起来。
船上空间有限,四周尽是耳目。孟说本想将公主推开,以免被人看见。但转念想到她这些日子以来受了许多委屈,兼有丧母之痛,伤心难过之下,不知道背后掉了多少眼泪,再也忍不下心,也不敢动。
江芈哭了一阵,自行放开了孟说,闷闷地倚靠到窗边。
天光尚亮,外面已经开始苍苍茫茫起来。湖面上升起淡淡的暮霭,显出一种蓝色的忧郁。水天寂寥,浩瀚无垠,开阔之中自有一种悲壮的苍凉。船在其中,大有渺沧海之一粟之意。
她的发丝在风中飞扬,究竟扰乱了谁的心神?她的脸上写满哀戚和不平,依稀可以见到最隐秘的心事。只是孟说觉得跟她之间始终隔着雾霭,隔着长江,纵然望断天涯,江流依旧。
室中燃起了灯火,火苗不停地跳动,很有几分顽皮的味道。
孟说劝道:“公主,你还是吃点东西吧,可别饿坏了身子。”江芈停止了抽泣,却依旧凝视着窗外,一声不吭。
孟说低声道:“臣知道公主心里怪我,到底要臣怎么做,公主才肯原谅我?”
江芈出神了半晌,终于转过头来,道:“你当真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孟说道:“是。”
江芈一字一句地道:“那好,我要你要了我。”
她望着孟说,眼睛在燃烧,双臂就要拥住他。他也注视着她,缓缓吸入一口长气,眼神变得迷茫起来。
第五章 为此春酒,以介眉寿
楚人喜欢浓烈的色彩,好红衣翠被。厅堂周围的墙面上挂上了轻软的翡帷翠帐,绿色的轻纱轻轻飘动,在灯光下闪烁着幽光,仿若碧波荡漾。帷帐下端垂着流苏,流苏上的料珠互相撞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01
华容夫人遇刺案真相大白后,越国质子府的所有越国人都被处死,罪魁祸首越国太子无疆则因太子熊槐求情而侥幸存活,被驱逐回越国。
无疆回国后不久,老越王病死,无疆登基成为新越王,立即派使者致书楚国,称自己与华容夫人遇刺一案没有任何关系,他是受楚国人陷害。楚国群臣认为无疆不过是担心楚国派兵攻打越国,所以强行诡辩,纷纷指斥越国使者。
不料越国使者义正词严地驳斥了所谓刺客徐弱口供不足为凭后,又当殿说出了一番更令人瞠目结舌的话来——那就是华容夫人行为不检,一直暗中与魏国质子魏翰偷情,公子冉和公子戎其实都不是楚威王的亲生儿子,而是华容夫人和魏翰私通所生。这件事是无疆在楚国为质子时,某日与魏翰一起饮酒消愁,魏翰喝醉后亲口告诉他的。
据说楚威王听了越国使者的话后,脸色煞白,几近晕倒,当场退朝。朝会遂由太子槐继续主持。魏国质子魏翰被召来大殿与越国使者当庭对质。可怜的魏翰大惊失色,汗出如浆,坚决否认酒醉后对无疆说过类似的话。太子槐遂以“妄言”为名判处越国使者烹刑,将其扔进装满水的大鼎中活活煮死。
越国使者最终变成了一具浮肿的白肉,但其临死前尖锐的指斥仍一字一句地传入了大臣和卫士的耳朵里,其言凛冽,其辞飒爽。即使人们不愿意,或是不能相信他的话,但它还是剜刻在了各人心底深处,时不时会重新浮现在脑海里,偶尔也会嘀咕一下:越王无疆真的是无辜的么?公子冉真的是华容夫人和魏国质子所生么?
也有忠于王室的大臣心中在暗自庆幸:“幸亏华容夫人在云梦之会时被刺客射死了,不然她早晚要蛊惑楚威王改立公子冉为太子,万一公子冉真的该叫魏冉而不是熊冉,一旦他登上了王位,楚国不就变成了魏国的后院了么?太子槐再不好,毕竟还是大王和王后的亲生之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