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表面平淡无奇,其实内中陷阱颇多——若惠施回答“是”,就有刻意将楚国视线引向韩国的嫌疑,那么魏国自身嫌疑也很大;因为华容夫人才是真正遇刺的人,若惠施回答“不是”,也等于承认楚威王才是行刺目标,魏国嫌疑更大。
惠施正色道:“那么我要问宫正君一句,你是真想征询我的意见,还是只想试探我的反应?”
他是天下最著名的辩者,对方言语中的这点小伎俩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孟说见计不奏效,只得道:“当然是真心向使者君求教。”惠施悠然出神了半晌,才道:“抱歉,我有我的立场,实在不方便回答这个问题。”
孟说猜测对方不过是要拖延时间,好让魏翰从容逃走,便告辞出来。
缠子正候在大门边,上前笑道:“已经在后门处捕到了魏翰,就近带去了西水门的戍所。”
04
魏翰被缚在戍所士卒临时休息的土房里。缠子刚一挖出他嘴里的破布,他便连连嚷道:“我是魏国公子,你们敢这样待我,我一定会告诉华容夫人……”一语既出,才意识到失言,又改口道,“我一定会告诉你们大王。”
孟说道:“你分明是一身仆人的打扮,又被人看见跳窗逃走,怎么可能是魏国公子?说,你到驿馆做什么,是不是偷东西?”魏翰道:“好你个孟说,你不过是个宫正,居然敢这样待我。”
孟说道:“你还要冒充魏国公子么?”转头叫道,“庸芮,你上次用的那个拷问刺客的法子,不妨在这位假冒的魏公子身上试一试。”
庸芮道:“遵命。”命人将魏翰按坐在地上,扯脱鞋袜,随手抄了一把木梳,往他脚底刮去。
魏翰“哈哈哈”干笑了几声,又挣扎叫骂了一阵,终于抵受不住那种麻痒入骨的折磨,道:“停手,快停手!我说,我说。”
孟说道:“你到驿馆做什么?”魏翰道:“我去找魏国使者惠施。”
孟说道:“你找他做什么?”魏翰大叫道:“我是魏国公子,见本国使者有何不可?”话音刚落,庸芮又举梳朝他另一只脚梳去。他杀猪般地尖叫起来,道:“停手,停手!我害怕,我去找惠先生是因为我害怕!”
孟说道:“你怕什么?”魏翰道:“华容夫人死了,她死了,呜呜……”他已经三十余岁,居然像个小孩子那样“哇哇”大哭起来。
孟说心念一动,问道:“为什么华容夫人死了你这么难过?”魏翰哭道:“都怪我,都怪我。”
孟说道:“是你派刺客徐弱去刺杀大王,结果误杀了华容夫人,你才深感愧疚么?”魏翰只道:“都怪我,都怪我。”
孟说道:“你为什么行刺我国大王?筼筜人在哪里?”见魏翰不答,又下令用刑。
魏翰挣扎了几下,便听见“扑哧”一声,下半身已是湿漉漉一片,一股骚臭随即在室内弥漫开来。
缠子笑道:“呀,这假冒的魏公子居然吓得尿裤子了。”
魏翰羞辱交加,更是放声大哭起来。
孟说见这魏国公子如此懦弱无用,一时无可奈何,只好命人找一套干净衣衫给他换上,再捆送去官署监狱囚禁。又亲自带人来到驿馆逮捕惠施及随从。
惠施抗声道:“为何拿我?”孟说道:“魏公子翰已经被捕,亲口承认跟纪山行刺案有关,质子既然牵连其中,使者君难道会不知情么?”
惠施忙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公子翰的原话是什么?”孟说便叙说了一遍。
惠施道:“宫正君误会了!公子翰跟行刺并无关联,他难过的是华容夫人之死,他们原本是旧识!公子翰还是少年时,慕名来楚国观摩云梦之会。那时华容夫人还是民间一名普通少女,二人在纪山上结识相恋。就在他们要一起回魏国前,公子翰因与人争斗,犯了楚国法律,华容夫人为了救他,不得已才嫁给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楚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