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里,徐妙仪正在收拾大大小小的包袱,马三保低声说道:“徐大小姐,求您劝劝燕王,差不多就得了,咸菜缸都不放过,燕王差点连厨房的隔夜饭都要带走,咱们车上装不了这么多东西。”
当家了才知道柴米油盐的不容易,朱棣舍不得丢弃任何东西,徐妙仪也是如此,她将缺了一角的茶杯收进包袱里,不耐烦的说道:“你别废话了,快把后院的鸡抓进笼子里带走。”
看来徐大小姐不会劝燕王的——她比燕王还抠门!马三保苦着脸说道:“那东西是活物,不好带的。”
徐妙仪戳了一下马三保的额头,说道:“那小母鸡从春天养到现在,刚刚下蛋就扔?你这个败家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是虐狗未遂吧咳咳。
舟出生水乡,小时候暑假在外婆家见过村民腌咸鸭蛋和皮蛋,馋的要命。
河边有人养鸭子,养鸭人还养着几只凶巴巴的大白鹅看着鸭圈,怕人偷鸭蛋,我少不更事,去逗大白鹅,低估了大白鹅的战斗力,被白鹅追着咬屁屁。
外婆家有母鸡,其中一只总是下双黄蛋,堪称下蛋母鸡中的战斗机,每次战斗鸡下完蛋,我就去鸡窝里和母鸡斗智斗勇,抢了人家爱子,要外婆给我做糖水荷包蛋吃。
每年夏天的双黄蛋都被我承包了。
所以吃货要从娃娃做起。
我小时候比猴子还皮,但是我外婆非要给我穿一身白裙扮作公主。
通常我早上是白雪公主,但不到中午,立刻就成了灰姑娘。
☆、第174章 多事之夏
雄鸡报晓,凤阳太平乡孤村的村民们醒来后,惊讶的发现守林人夫妇一夜之间消失了,连带着种的瓜菜、腌的鸭蛋咸菜、锅碗瓢盆都席卷一空,只剩下两只大白鹅在河边畅游。
孤村民风淳朴,路不拾遗,里长带着两个壮年捉了大白鹅送到龙兴寺,打听守林人夫妻去那里了,要归还给人家财物。
僧人这对小夫妻寻到了爹娘,回去团圆了。
里长问道:“骨肉团圆是好事,不过他们走的太匆忙,丢了两只看门的大白鹅,他们家在那里?那天村里人进城赶集时捎带过去。”
僧人说道:“没听说家在何处,人海茫茫,你们别操心了,这两只鹅就当行善积德,放生吧。”
村里基本都是龙兴寺的佃农,既然寺里人说放生,村民无人敢偷偷私宰了,两只大白鹅从家养变成了野生,彻底放飞自我,更加凶悍了,整天在碧波荡漾里戏水捉鱼,互相梳理羽毛,生养了一群野白鹅。
且说马三保奉旨来接朱棣,纪纲等监视的锦衣卫也一起回京,夜半启程,天明时方到凤阳县城。
纪纲等人小半年没吃着肉了,看着刚出锅的小笼包子,眼睛都直了。
一行人坐满了包子铺,甩开了腮帮子吃。徐妙仪看着高耸的凤阳城墙,熙熙攘攘的街道,顿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昨天这个时候,她还和朱棣喝着麦子粥,吃着咸菜疙瘩当早饭,入目皆是稻田和菜园。日子静谧而美好,好像是一场梦境。
今天踏上归途,要重新面对京城里各种暗算、纷争、腥风血雨。以前徐妙仪独自面对黑暗,而现在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马三保泡了一壶茶水,自己先尝了尝味道,当场就吐出来,纪纲紧张的说道:“有毒!”
马三保摇摇头,叫来了店小二,“你们的水井是不是多年没淘过了?这个味道和刷锅水差不多,怎么喝啊。”
店小二委屈的说道:“今日不知怎么了,明明有没有下雨,井水却是浑的,这街上邻居的水井都这样,我们也没法子啊。”
这时纪纲突然吓得跳上了桌子,指着地面大声叫道:“老鼠!好多老鼠!好大的老鼠!店家,你家肉包子是不是老鼠肉做的?怎么跑出了这么多老鼠?”
吱吱!
一群灰毛老鼠尖叫着跑出来,混在鼠群中的还有许多如指甲盖大小的长须蟑螂!密密麻麻如流水似的淌了一地,马三保看得寒毛直竖,差点吐出来了,赶紧学着纪纲跳上了桌子上。
这时从村里带过来的、关在笼子里的下蛋母鸡也疯狂的啄着竹笼,发出凄厉的咕咕声,似乎想要挣扎飞出去,院里看门的黄狗汪汪叫着,居然飞身跳过了院墙!
井水无缘无故变浑……虫鼠倾巢而出,鸡犬不宁,糟糕!
朱棣背起了徐妙仪,大声叫道:“要地动了!都跑出去!把街坊邻居都叫出来!”
发生这种异象的不止包子铺一家,朱棣等人跑到街道上,周围店铺里的店家和客人也纷纷涌向街道,群犬沸腾,老鼠和各种虫子在人们脚下乱串,有积年的老者跟着朱棣等人一起大呼道:“地动了!要地动了!东西都扔了,逃命要紧!”
凤阳自古以来都是多灾多难的地方。地震、兵祸、水旱、瘟疫、蝗灾,甚至一度闹过虎灾,元朝时这里猛虎泛滥成灾,一度人烟灭绝,安远大将军应宜儿赤全国招募猎户,打死了一千多头老虎才平息祸患。
自从朱元璋登基,将凤阳封为中都,大兴土木修建围墙城池,减免家乡赋税后,凤阳焕然一新,人口倍增,被各种灾难折磨得几经麻木的凤阳百姓似乎终于盼来了出头之日,但很快天灾再次降临。
出现异像约半盏茶后,南风突然停止了,树叶微丝不动,连天上的云都静止了,短暂的宁静后,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凤阳城像一艘遭遇暴风雨的船,激烈的摇晃着,船上的人们被甩的如物件似的在街面上滚动,瓦片砖墙如雨点般从天而降,砸向人们的血肉之躯。
锦衣卫和燕王亲兵手挽着手,将朱棣和徐妙仪护在中间,地动过后,凤阳城房屋倒塌了一半,剩下一半也没人敢住进去,大家宁可住在帐篷和临时搭建的草房里。
地动之后,天上乌云滚滚,压城而来,黑云压城城欲摧,一道闪电过后,大夏天的下起了冰雹,天气骤冷,随后是绵延不绝的大雨,地动加上水灾双面夹攻,给了这座刚刚兴起的中都新城当头一棒。
凤阳是龙兴之地,朱元璋的故乡,连祖坟都在这里,消息传到京城,朝野震惊,洪武帝要御驾亲自去家乡赈灾,被文武大臣阻止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岂能儿戏。
最后宰相李善长退让一步,说可以叫储君东宫太子代天子去凤阳赈灾,太子朱标临危受命,连夜赶去凤阳。
朱元璋对着家乡的方向跪地痛哭,马皇后也跪在身边,对着公婆寝陵的方向三拜,劝慰道:“四郎在密信上说凤阳皇陵并无大损,城墙只是有些地方开裂了,并没倒下,所谓地动伤了大明龙脉的谣言纯属无稽之谈,是别有用心之人想蛊惑民心,乱我大明,皇上保重龙体,莫要太伤心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赈灾,尽量挽回损失,多救一些百姓。”
朱元璋鬓发霜白,听闻凤阳地动后,鬓边的白霜爬满了头发,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高处不胜寒,只有面对同甘共苦多年的结发老妻时,朱元璋的眼神里才会露出一丝迷茫和摇摆:“去年星象屡出异端,二月岁星逆行入太微,三月荧惑犯井,四月荧惑犯鬼,五月太皇犯毕。钦天监说是五星紊乱,日月相刑之像,老天在警告朕。朕也下过罪己诏了,可是老天怎么还不放过朕?凤阳地动,紧接着又闹起了水灾,难道这是老天在惩罚朕?”
马皇后劝道:“皇上,鬼神之说,不能全信的。”
朱元璋摇摇头,“朕以前也不信的,被迫下罪己诏,只是为了堵那些整日叽叽喳喳大臣们的嘴。可凤阳地动,撼动祖宗们的长眠之地,刚建好的城墙都开裂了,朝里朝外议论,说这是天谴,老天给的警告。可朕不服啊,难道朕真的做错了吗?”
“朕自从登基以来,勤勤恳恳,从无一天松懈,连病痛时都坚持批阅奏折。朕整顿朝纲,肃清吏制,爱惜百姓,可是那些人却把朕比作秦始皇,骂朕苛刻,独断专行,朕分封儿子们,他们又怨朕分封太奢,当一个明君怎么就这么难呢?”
马皇后轻抚着洪武帝的太阳穴,说道:“又头疼了吧,皇上,我是妇道人家,后宫不得干政。论理,谈到政事,我应该回避才是。只是这几天我听允炆这孩子讲史书,把古时凤阳历朝历代的灾难都说了一遍,皇上居住的村落属于太平乡,其实那个地方从来都不是太平之地。太平只是百姓的理想罢了。”
“就好像婴儿出生时算八字,阴阳五行,五行缺什么,金木水火土,小名里就写个什么字。乱世出英雄啊,皇上荣登大宝,一心想将饱受痛楚的家乡变成苏杭那样的人间天堂,甚至一度想要迁都凤阳。若要成就如此基业,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定有各种阻碍,这次凤阳地动,是老天在考验皇上扶持凤阳的决心。越是紧要关头,皇上就越不能退缩,摇摆。”
马皇后将地动由天谴转移成了考验,洪武帝暗淡的眼眸渐渐亮了起来,“你说的对,凤阳自古以来是多灾多难之地,否则朕的父母兄弟何以饥饿而死呢,朕现在都记得荒年的时候连树皮都啃光了。如今的凤阳虽远不如江南繁华,但至少是史上最好的时候了,朕免去凤阳的税赋,百姓安居乐业,朕对得起父母,对得起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