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增寿叹道:“那位王姑娘……唉,不提了,红颜薄命,被自己亲哥哥卖了,也是个可怜人。人还没嫁过去呢,就当了现成的娘。”
徐妙仪愤愤道:“她可怜?那周王呢?燕王呢?那我呢?那些差点被她连累获罪株连的街坊领居呢?你凭什么说她可怜!”
徐增寿讪讪的摸了摸脑袋,说道:“这个……我就是叹息她徒有一副倾国倾城貌,却要面临注定独守空房的婚姻,为了惋惜罢了。”
徐妙仪说道:“说到底,还是因为她长的好看。她若相貌普通,你早就说罪有应得了。”
徐增寿见妹妹生气了,忙将这股火气往外引,“还不是常森那小子见到王姑娘后,就魂不守舍,时常在我耳边念叨名花有主,现在又说红颜薄命。我耳濡目染的,近墨者黑,被他拐带坏了。”
徐增寿和常森从小就互相拿对方当挡箭牌。
徐妙仪冷哼一句,“今日书钱你付了,我就既往不咎。”
徐增寿暗想,不过买几本医书罢了,能要几个钱?还是豪爽一点,博得妹子欢心要紧。反正最后爹爹会给我贴补回来。
谁知徐妙仪挑选的尽是些价值不菲的孤本、善本,而且不拘医学书籍,什么游记,画谱,字帖等统统看中了就买,还说拿回去按照三个妹妹的喜好分给她们。
徐增寿哭丧着脸跟着她屁股后面结账,暗中叫苦不迭。
各种书坊逛了一大半,徐妙仪故作无意间问掌柜的,“听说你们家有初版的《杨公画谱》,到底是真的还是赝品?”
掌柜的面有骄傲之色,“我们家从宋朝开始就做书坊生意,至今有七代人了。如假包换,这本《杨公画谱》是我们的镇店之宝,不轻易示人。”
徐妙仪笑道:“是骡子是马,拉上来溜溜,开门做生意,哪有把生意往外推的道理。”
掌柜的见她锦衣貂裘,衣着华丽,身边的兄弟也是一副豪门贵公子的气象,便说道:“两位公子若有诚意卖,就跟随小的去一趟地下的库房。”
一盏茶后,徐妙仪心满意足的捧着半旧的《杨公画谱》出了书坊。
徐增寿拍着空空如也的钱袋子说道:“好妹妹,别买了。哥哥我自打出了娘胎,都没有像今天这么穷过。”
其实今天买其他书都是幌子,这本《杨公画谱》才是真正的目标。所有人都晓得徐妙仪对画画没兴趣,如果突然独独要卖这本书,恐怕会引人生疑,所以将《杨公画谱》掺在杂书里购入,掩人耳目,鱼目混珠。
徐妙仪笑道:“好了,不买了,我们去找秀儿他们。”
织锦二坊的百和堂已经倒闭了,门口贴着“吉房出售”四个字。偶尔有几个回头客提着菜篮来到这里。
“咦?好端端的,怎么关门了?”
“是啊,这店里的一男一女两个大夫,男的俊俏和气,女的漂亮泼辣,医术都还不错,药材价格也公道,怎么关门大吉了?”
临街卖包子的解释道:“我们也不知咋回事。据说他家卖药吃死了人,连五城兵马司都惊动了,封了整整一条街,再后来就倒闭了,东家和大夫全都不见,只有两个伙计在后院看门。”
回头客惋惜摇头离开,“他家的玫瑰酱、辣酱做的好吃。其实不卖药了,改成卖辣酱也挺好啊,可惜再也吃不到那个味了。”
卖包子的说道:“那个辣椒香料铺子都有卖的,买回家磨成粉自己熬。其他药铺、杂货铺也开始卖辣酱了,你多打听打听……”
大门紧闭的药铺里,徐妙仪隔着门听见这些对话,看着空空如也的柜台,心中不是滋味。问道:“秀儿,阿福,你们想清楚了没有,是跟着我去瞻园,还是在找个地方开铺子容身?”
徐增寿说道:“你们放心,在瞻园,徐家定以礼相待;在外开铺子,我也会帮你们场子。”
阿福的腿伤刚刚愈合,说道:“你们若不嫌弃我老迈,我就去瞻园当差事,赶车看门都行。”
宋秀儿则吞吞吐吐的说道:“前几日,后娘和弟弟找上了我,说要我回家去。还说当年的事情全是舅舅在背后捣鬼,把我拐走卖了,他们毫不知情。”
徐妙仪急忙追问道:“你答应了?”
宋秀儿抬起头来,“我装作不认识他们,把他们赶跑了。我又不是三岁孩童,哪有那么好糊弄的?无非是想借我攀魏国公府的高枝罢了。”
☆、第71章 白首不离
宋秀儿父亲宋校尉英勇殉职后,徐达对这个下属遗孀遗孤们多有照顾,给宋家请封了世袭千户的官职,继母生的儿子才五岁,就是千户大人了,全家免了赋税,拿着丰厚的年俸。
可是徐达那里管得了宅门*之事?可怜宋秀儿被继母苛待折磨,向宋家的叔伯们求援,也都见死不救,反而告诫她要孝顺继母,将来终身还要指望当千户的弟弟呢。
为此宋秀儿心灰意冷,早就和宋家人恩断义绝,还借着毛骧的手除掉了狠心狼舅,报了当年被卖入青楼的耻辱。
狼舅被剥皮挂在城隍庙示众,连宋家也夹着尾巴做人。但宋家人得知当年宋校尉护送的徐大小姐认祖归宗后,心里打起了主意,想要借着宋校尉殉职之名,来徐府上门打秋风。
瞻园不是想进就进的。宋家人打听到了大小姐民间曾经的住所,探一探底细,来到织锦二坊,结果就撞见了买菜回家的宋秀儿。
宋秀儿的眉眼依稀是当年的模样。而且听街坊邻居们说,这个宋秀儿是药铺老板的结拜姐妹!
宋家人顿时如挖到了金山般狂喜万分!太好了,家中的女儿是徐大小姐的干妹妹,那我们宋家就跟着鸡犬升天了!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宋家人,包括继母都不约而同的忘记了当年折磨宋秀儿的往事,想要利用她为自己谋利。
乘着宋秀儿出门买早点,宋家人就围堵过去,继母生的弟弟已经长成半大少年了,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叫姐姐。
宋秀儿装作不认识,“那里来的坑蒙拐骗歹人,光天化日之下胡乱认亲,难道天下姓宋的都是你姐姐?那你姐姐可够多的了。”
宋家人还要胡搅蛮缠,被闻讯赶出来的阿福挥着马鞭驱散开了,阿福叫道:“再乱认亲戚,我就叫了五城兵马司的人把你们送衙门去!”
宋秀儿方脱身了。
听到秀儿的讲述,徐妙仪蹙眉说道:“如此看来,这织锦二坊是不能住了。秀儿,不如你也随我去瞻园吧,宋家人不敢去瞻园骚扰。”
宋秀儿连连摇头,“不行,我去瞻园身份尴尬,非仆非主的,没得连累了姐姐。再说高门大户规矩多,我在市井住惯了,受不了那么多拘束。”
徐妙仪不再勉强,问道:“那你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