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像珠子一样往外蹦:“你爹娘在哪儿?为什么要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g,你能不能再跑快点?”
裴渡闷闷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生涩开口:“我爹娘去世了。”
谢镜辞的步伐慢了一拍。
她轻咳一声,语气是笨拙的温和:“那你别的亲人呢?”
“……没有。”
她从来不擅长应付这种小可怜,一时没了言语,直到把男孩带到安全的据点,才停下脚步回头。
裴渡本在怔怔看着她的背影,见谢镜辞转身,匆忙垂下眼睫。
“那你,”她斟酌了一下用语,似乎觉得还未出口的话不合时宜,思索一番,挠了挠头,“你把手伸出来。”
裴渡迟疑片刻,慢慢伸出手。
他手上生了冻疮,冬天会红红地发肿,此时淌着血,难看至极。
男孩的耳朵隐隐发红。
谢镜辞被吓了一跳。
其实她并没有多么好心,平日里怕脏也怕痛,要是裙子上沾了泥,能瞬间变成苦瓜脸。
但她再不解风情,也能看出眼前的人生了寻死的念头。
白团子一样的女孩低头伸手,用手帕轻轻拭去他手上的血污,指尖沾了点玉露膏,落在裴渡手上,引得后者脊背僵住。
“总之,寻死是不好的。”
她从来都不会安慰人,别别扭扭吸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虽然现在过得很苦,但咬牙挺过去,总有一天会变好。你想想,这么早就死掉,多不划算啊,要是继续活下去,你能见到许许多多的风景,吃到许许多多的美食,遇到许许多多不一样的人。”
她的指尖一动,围着伤口转了个圈:“说不定什么时候,你见到某个人,遇见某件事,会情不自禁地想: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裴渡愣愣看着她。
“大概就是这样……大概。”
谢镜辞被盯得不好意思,摸摸鼻尖:“而且我今日拼命救了你,你的这条命就有了我的一半,不要随便把它丢掉啦。”
她顿了顿,又道:“你好好在这里休息,我得去找我爹。”
她走的时候,朝他挥了挥手。
谢镜辞前往的地方火光明灭、剑光四溢,裴渡所在的据点只亮着微弱烛光,挡不住夜色四合。
他置身于黑暗,看着她的背影一步步远去,朝着光芒万丈的方向。
然后裴渡逐渐失去意识。
当男孩第二日醒来,妖邪尽退,修真者们不告而别。
他带着满身伤口爬上山顶,望着仙人离去的方向呆呆伫立许久,再恍然低头,在口袋里发现了一个小瓶。
那是一瓶丹药。
瓶身上贴着张纸条,字迹龙飞凤舞,肆意潇洒,他静静看了许久,指节用力,泛起苍白颜色。
多可悲。
他没上学堂,不认识那上面的字迹。
回忆如镜面碎裂,变成无数散落的白光。
谢镜辞再睁开双眼,眼前已是另一幅景象。
当初豆芽菜一样的男孩稍微长高了些,但仍是瘦削,加之脊背挺拔,立在原地像根竹竿。
背景不再是破败的浮蒙山,而是一座城隍庙。
此时入了夜,庙内烛光闪烁,幽寂无声,裴渡应是第一次来到此地,好奇地上下打量,坐在最里边的角落。
他的衣物干净了一些,却因长途跋涉风尘仆仆,被冷风一吹,轻咳出声。
他刚坐好,庙外便传来几道人声。
“你们知道吗?裴府要招新弟子了!听说裴风南爱惜人才,特意下了令,无论出身,谁都可以报名参与选拔――我打算去试试,你们呢?”
“就咱们?能成吗?裴风南名声那么大,不少少爷小姐都争破了头想要进去。”
“说不定咱们就有谁天赋异禀,被一眼看中呢!等会儿,那里是不是有人?”
进庙的是三个年轻乞丐,模样吊儿郎当,领头的瞥见他身影,挑眉露出冷笑。
“喂,臭小子,没人跟你说过。这地方是我们的地盘吗?”
他踱步上前,看一眼男孩手里的包裹:“你一个人?”
裴渡沉了面色,把包裹抱得更紧。
“不奇怪,裴府收人,有挺多人往这边赶。”
另一个乞丐笑着上前:“抱得这么紧,里面藏着爹娘给你的盘缠吧?既然你住了我们的地方,是不是应该给点报酬?”
裴渡终于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