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爸不说话了，他当然是不舍得，但是相较于肖曦做的那些事，自己的那点不舍压根就不算什么。

到了海关，张青松没有亲自来招呼肖宇寰父子，据说是已经飞到中东谈生意去了，真是个大忙人，不过他安排了“青山号”的船长来接待他们。船长叫宋大奎，是个地道的东北汉子，说话一口东北大碴子味儿，为人豪爽，他直接拍着肖曦的肩说：“放心好了，老板的侄子就是我侄子。大侄子跟着我，不会让他受苦的，走吧。”

肖妈迟疑着说：“那我们就进不去了？”

宋大奎回头看一眼肖爸肖妈：“你们就不用去了，过海关要查证件的，人交给我就行了，放心吧。”

肖曦停下来看着父母，迟疑了一下才说：“我走了，你们保重身体。妈，您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也别总那么忙，多抽空回去陪陪我妈。我走了。”后面这句话显然是对肖宇寰说的，说完从肖妈手里接过一个拉杆包，抓起自己的皮箱，转身往前走。

肖宇寰看着这么决然的肖曦，临走了都不肯叫自己一声爸，心里有些不高兴，嘴里还是说：“上了船，要多听听宋叔的意见，跟同事好好相处，别由着性子来，外面不是家里了，勤快点，别偷懒！”

明明是关心的话，说出来却硬邦邦的，肖曦也硬邦邦地将这关心收下，虎着脸头也不回地说：“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走了！”

肖妈在后面喊了一声：“曦曦！”

肖曦没回头：“妈，别担心，我会好好的，您多保重！”他本想潇洒地抬手做个挥手的动作，然而双手不空，只能毫无表示地走了。

肖妈看着儿子倔强的背影，嘴角不住地颤抖，最后还是忍不住嘤嘤哭出声来，肖宇寰抬手拍拍老婆的背：“走吧，谁叫他不听话！”

过了海关，肖曦跟着宋大奎找到了“青山号”，偌大的港口里，停放着很多等着卸载的船只，有的刚刚入港，有的准备出发。青山号就跟个寒碜的乡下小孩一样挤在一堆高大光鲜的城里人中间，破旧得十分打眼。其实青山号并不小，是一艘万吨货船，宽18米，长120多米，但是它不远处停留着几艘崭新的十万吨级别的货轮，一比较当然就显得小了。

很显然，“青山号”并不是什么新船，而是二手船，这样的船价格会便宜不少，肖曦知道，就这么一艘二手船，价值也是几千万，所以张青松现在是真有钱人，居然还肯卖他爸的面子，不容易。总体来说，肖曦对这艘涂着黑黄（后来才知道黄色其实是白色，时间太长变黄了）两色油漆的货船还挺满意的，比他想象的要大不少。

连肖曦在内，船上总共有16名工作人员，有船长、大副、二副、三副、水手，轮机长、大管轮、二管轮、三管轮、机工，再加上厨师。肖曦被安排在轮机组，做一名见习机工，因为他学的就是轮机，肖曦对此没有怨言，好歹也是个机工，不比水手，他们一上来就是各种打杂，虽然肖曦也要搞卫生，不过不用擦洗甲板，只需要打扫他们平时工作的机舱和驾驶室。

宋大奎没跟肖曦客气，一上船就安排了他的岗位，负责带肖曦的是三管轮，一个有着三年工龄的年轻人，名字叫沈良品，肖曦一听他的名字就忍不住想笑，想问他是无印良品还是良品铺子。沈良品年纪只比肖曦大了三岁，看着可比娃娃脸的肖曦老成多了，也有着其他同事那样黑里发红的脸膛，他看着就忍不住用手背擦了一下自己的脸，自己该不会也变成那样吧？他想起郑海飞的脸也很黑，虽然比他们好一点，黑脸会不会是海员的标配脸？不过晒黑了也没什么，男人嘛，谁不喜欢有点男人味。只是郑海飞会不会吓一跳，他还会那么喜欢自己吗？

肖曦忍不住为自己这个想法笑了起来，郑海飞要是那么肤浅，也就不值得自己这么大费周章地为两人的将来煎熬了。沈良品看见肖曦的笑脸，不高兴地说：“你笑什么呢？”

肖曦赶紧回过神来：“哦，没事，就是想起我的一个朋友了，他以前也是做海员的。”

“是吗？现在没做了？”沈良品的脸色好看了点。

“嗯，上岸了，自己做老板，开了个店。”大棚不算店，但是淘宝店算店。

“那他还挺明智！等我攒够了钱，我也上岸去。但凡有出息的，谁愿意来跑船，简直就是浪费生命，无聊又苦逼。”沈良品嘀咕了一声，去干活了。肖曦赶紧跟上，他不太认同船员是份无聊又苦逼的工作，征服大海多么豪情万丈，这是个伟大的事业。

在港口停留了三天，所有的集装箱都装载上了船，终于出发了。这是肖曦人生中的第一次远航，自然是异常期待的，冬天的大海是沉静深沉的，就算是离了海岸，依然是那种暗沉沉的墨绿色，而不是通常描绘的那种一望无际的蓝。肖曦还是很喜欢，他常常在船头的甲板上迎风而立，想象自己是一只迎风飞翔的海鸥，这感觉真美！

沈良品说他犯傻，不过也只说了一回，后来也不说了，可能是他自己也曾经像肖曦这样犯过傻，刚刚出海的船员，谁不为大海的浩渺辽阔所折服和震撼，谁心中不会产生敬畏膜拜之情呢？

肖曦有时候站在船头张开双臂拥抱海风，不由自主地想起《泰坦尼克号》，想到如果郑海飞也在该多好，他俩也可以仿效一下杰克和露丝了，多浪漫！他把自己的种种遐想和感慨写在了日记本里，准备将来拿回去给郑海飞看。郑海飞给他写的航海经验他都看了，写得很不少，起码有两万字，非常详细，而且都非常有用，有许多问题肖曦看过后都提前预知了，避免发生一些低级的错误。他的良好表现令他的同事们都对他有点刮目相看，毕竟像他这样积极上进悟性又高的新人并不多见，因为他们见过犯傻的新船员太多了。

不过很快肖曦就开始出现了晕船的迹象，他以为自己不晕船的，刚开始两天都表现得非常正常，到了第三天，他开始有胸闷恶心的症状，他以为只是感冒了。沈良品带着他去检查污水泵的时候，发现他似乎有呕吐的迹象，便说：“想吐？是不是晕船了？”

肖曦摇头：“没有吧，就是觉得有点恶心。应该是没休息好。”

沈良品看他一眼：“吃点药吧。”

肖曦没在意，结果到了中午，他就开始头晕了，而且嘴里一直冒酸水，这就是典型的晕船迹象了，他只得听从劝告，回舱房去休息，乖乖地将沈良品送来的药吃掉：“谢谢师父！”

沈良品白他一眼：“白痴！自己晕船都不知道，你还是个海员吗？”

肖曦嘿嘿苦笑：“没想到嘛，刚出海的时候明明一点问题都没有啊。”

“那说明你反应迟钝，现在身体总算反应过来了。好了，好好休息吧，我出去了。”

肖曦叫住他：“师父，我这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沈良品说：“看人品，好的一两天就适应了，长的也许一个礼拜。”

“那我的工作就麻烦师父了。”肖曦说。

沈良品抬眼望舱顶：“你没来的时候我们不照样干，别说了，赶紧睡吧。”

肖曦这一晕，就晕了四五天，晕得他苦胆水都吐了出来，简直是死去活来的感觉。晕船的痛苦经历第一次让他开始赞同沈良品的话，船员是个挺苦逼的工作！

第86章 破冰了

肖曦从港口出发的时候还是冬天，等他晕船症好转，能够上甲板的时候，发现季节已经完全转变了，不仅不用穿棉衣，就是毛衣都穿不住了，因为实在是太热了，船进入了热带，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轮船和大海，热得人只能穿单衣。

碧蓝的天空下是一望无际的蔚蓝海洋，偶有海鸟振翅飞过，真正的碧海蓝天，明朗空净，像极了《海贼王》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画面。尽管肖曦从小在海边长大，这种壮美无比的大海还是美得令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晕了几天船，吐得他几乎生无可恋，如今看到斯情斯景，顿时又有种活过来的感觉，他兴奋地在甲板上转来转去的，用相机不断地拍照。沈良品看着他犯傻，说：“都是一样的天，拍那么多完全就是浪费内存。”

肖曦丝毫不受打击，喜滋滋地说：“怎么可能一样，云是不一样的啊。再说就算是一样的景，取景的角度也不一样，拍出来的效果还是不一样。”他带足了内存卡，不怕不够用。

沈良品也没再说什么，反正一切都是因为新鲜，等新鲜劲儿一过，就什么都不想拍了，哪个新人不犯傻。

三天以后，船便进入了新加坡所在的马六甲海峡，这是世界上最繁华的海峡之一，来来往往的船只穿行如梭，各种规模和类型的都有，令人应接不暇。青山号上的船员们都兴高采烈的，纷纷准备上岸狂欢。肖曦有点儿蒙：“这么快？！”好像才上船，就立马到港了，山东离新加坡居然这么近！

沈良品说：“这是直航，本来也就是十来天的行程，你在船舱里躺的时候，我们都在赶路。”

他们的船抵达马六甲海峡时正是傍晚，肖曦看着一轮巨大的红日从平静的海面上缓缓滑向天际尽头，好像一枚巨大的咸蛋黄，还是起沙的那种橘黄色。赤道海面的落日壮美得简直无以复加，肖曦绞尽脑汁，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眼前的美景和心中的震撼。他痴痴地望着那轮夕阳，心里想的则是郑海飞，那些年，他应该也看过无数回这样的落日，他们跨越时空，看这同样的风景，这算不算命中注定的缘分？如果能一起守候这日落月升，人生该多么无憾。

沈良品见肖曦发了呆，忍不住伸手拍他的肩：“这会儿怎么不拍照了？”

肖曦回过神来，心里有点儿不悦，但是没有表现出来，他举起相机，“咔咔”地拍照，记录下这无与伦比的一刻。沈良品说：“你要上岸吗？”

肖曦挠挠头：“我没办签证，可以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