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只余下鸾玉一人,门合上的声音轻轻地,李旦修养极好,哪怕怒极,哪怕浑噩,依旧能在乱中维持住自己儒雅的行径。
鸾玉刚吁了口气,将那碗黑乎乎的药喝完,还没来得及擦嘴角,那人折返回来,身姿笔直的立在门口。
“敏敏,你喜欢落日吗?”
鸾玉没有回应,李旦笑的愈发纯净,“我喜欢,因为它像极了我喜欢你的心,哪怕一点一点的沉下去,第二天照样会升起。”
......
春末祭祀翌日,陈国公为他的儿子举办了极为隆重的葬礼,国公府内外素裹,前去吊唁的不少,多数都是认不得面的掌事。
高相夜里找过陈国公,两人闭门密谈了许久,高相离开的时候,已是子时,伏在檐上的顾衡刚要动弹,一只油腻的手忽然抓住他的脚腕,用力一拉,两人顺着屋檐齐刷刷滚进后巷的草垛里。
一前一后,顾衡屁股猛地蹲到那人脸上,又热又沉。
秦望连续啐了几口,连同草杆儿胡乱抹了出来。
“你有病?跟着我作甚?”
顾衡理了理衣裳,提起长剑准备离开,秦望巴巴的拽着他的衣角,不依不饶的紧跟上去。
“你们主子呢,跟谁跑了?”
顾衡猛地停住,秦望来不及收脚,一头撞了过去,鼻梁顶的生痛,泪珠在眼里打转,可怜了这幅好皮相。
“再胡说拔了你的舌头。”
“死相,真是个没良心的!”秦望伸出兰花指,故意恶心他,顾衡忍住打人的欲望,扭头恐吓道。
“你再跟着我,我便阉了你送进宫城!”
“艹,格老子的,你这口气跟你主子一模一样!”秦望蹦起来,压低声音尖叫,复又缩头缩脑,神秘兮兮的摆摆手。
“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第63章
清风霁月,徐徐清风带了湿气扫过脸面,顾衡警惕的顿住脚步,拿剑横在秦望脖颈上,剑眉一挑,朗声吩咐。
“有话快说。”
“你能不能对我温柔一些,见过血的剑,人家怕得很。”他伸出手,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刀刃,小心翼翼的往前推了推。
剑身挑过他的手腕,猛地划过肩膀上方,只听到噌的一声翁鸣。
紧接着,一缕青丝在秦望身侧缓缓落了下去。
剑风停住,顾衡面上生冷。
“还怕吗,秦先生?”
秦望气的浑身发抖,嘴唇哆哆嗦嗦,他弯下腰,捡起那一缕发丝,小心翼翼的捏在掌心,“断发如同杀身,你放肆!”
顾衡淡淡扫了一眼,随即转身,脚尖踏上矮墙,还未着力,便听到后面一声冷哼。
“燕王即将被赐婚了。”
......
陈国公的丧子之痛还没消减,管家急匆匆的自偏门跑来,步履焦急,神情慌张,两人交耳微谈,陈国公立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避开下人,拐弯抹角从后门迎进来一个满身馊臭的男子。
刚一进门便直接奔着厢房去了,门一关,管家亲自伺候,陈国公很是惊诧,如同见鬼一般。
“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那人连续喝了三杯茶,也顾不上满嘴的脏污,胡乱抹了把脸,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又亲自上前,把窗户都合上,稍有动静,就跟惊弓之鸟似的,惶恐的四处张望。
“有吃的吗,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那人蓬头垢面,只露出两只警惕的眼睛,正是尚书令顾宝坤。
吩咐完管家,陈国公坐在椅子上,仔细打量着他,忽然开口问道,“你为何不去找高相,反而跑到我这?”
顾宝坤叹了口气,“去找死吗?”
为了保命,他在牢里忍过了重重拷打,就是怕招供之后,高相对他和他的家人痛下杀手。跟随太子和高相多年,手里握着多少他们贪赃枉法的证据,现下不杀他,那是因为没找到机会。
不管招不招,对他来说结局几乎一样。
招供,高相不会放过他,不招,陆玉安那个阎王,手里有多少酷刑候着他。
陈国公一直盯着顾宝坤,兴许是因为陈文永死讯对他打击过大,不过短短数日,两鬓的头发全都变成花白,脸上纹路愈加明显。
“你先告诉我,怎么跑出来的。”
“全靠命。”顾宝坤大喘了几口气,接着说道。
“他们把我从刑部提走,关到大理寺,你说巧不巧,看守的牢头我认识,当年我帮他摆平过一桩杀人案,我是命不该绝。
陆玉安审了我一天,翻来覆去要我交代账本,我都不知道,是谁告诉他有账本这回事。”
顾宝坤同太子和高相是有私账的,出事之后,做账的账房先生就死了。账本顾宝坤保存在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就连高相都不曾告知。
“那你把账本藏在哪?”
漫不经心的一句询问,却让顾宝坤如临大敌似的,讪讪的笑了笑,随即转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