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鬼使神差的又何止陆玉安一人。
河畔有座两层高的小楼,名曰望亭,凭栏远眺,能看见整条长安街的火树银花,视野极佳。
鸾玉扶着栏杆,望柱上雕有云纹,柱身环抱团龙,她轻轻倚靠在上面,体态风流,却又不失儒雅尊贵。
“殿下怎的不陪表妹游赏花灯?”
陆玉安轻咳一声,与她比肩而立,迎着猎猎寒风,看楼下川流不息,心里头的鼓擂慢慢加快了节奏,一下一下,茁壮有力。
“因为我有话要问公主。”
“何事?”
鸾玉顺着栏杆坐在廊椅上,小脸被风吹得有些发白,海棠发簪挽起的发髻垂了一捋青丝,勾着脸颊,飘在胸前。
晨起之时的头重脚轻有些厉害,她用力掐了一把虎口,神志稍稍清醒些。
“三年之后,公主是否愿意嫁给二哥,做他的太子妃。”
这话问的既唐突,又失礼,却是陆玉安最想知道的事情。
鸾玉微蹙眉头,陆玉安与她靠的很近,强烈的男子气息侵袭着鸾玉的思维,让她不知如何解释。
她只与齐王陆玉容讲过此事,按照那人的秉性,是无论如何不会外传的。至于陆玉安,说到底,前世他那般不惧一切的举动,着实让鸾玉心惊肉跳。
有一个人为了自己,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流言,为她立衣冠冢,以皇后之礼葬于皇陵之内。这样的人,谁会无动于衷,谁会没有一丝触动。
“不愿意。”
这个答案从她嘴里说出来,两人皆松了口气。
“还有一问,烦请公主据实答我。”
“知无不言。”
鸾玉搓了搓手,身子渐渐有些冷意,起风了,闷雷一阵接着一阵,比傍晚时分更加密集一些。
陆玉安转过身子,微微前倾,他怕那人临近关头刻意避开,更怕所听答案非自己内心所想。
“公主当年,是否救过我。”
句尾是肯定的,他握着手,灼灼目光如夏日焰火,鸾玉勾起嘴角,侧脸笑道。
“你认出我了?”
果然是她,幸好是她!
陆玉安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复又坐回原处,清澈的眸中蕴起团团雾气,他就知道,自己不会认错。
要说些什么才好,他动了动唇,那人好整以暇的盯着自己,跟当年那般,俏皮生动。
“你不愿嫁给二哥,我自会想法子帮你。”
“嗯,当年你说过,总要报答我的。”
鸾玉声音甘润,不紧不慢的回他,看不出情绪如何波动,却叫陆玉安心里无端的慌张起来。
他不是那个意思,他是想,如果她不愿嫁给陆玉明,那么他便夺了那太子之位,顺道连她一同夺过来。
无关报答。
那这又算什么?!陆玉安很是烦恼,理不清的思绪被凉风一吹,慢慢冷静下来。
飘雪了,棉絮一样的雪花纷纷扬扬洒落,路上的百姓丝毫不见闪躲,反而闹得更加厉害。孩子跑出来跳着笑着,拿手去盛接冰晶。楼下有一对夫妇,妇人怀抱一个孩童,男子拿着两串糖葫芦,一串递到妇人嘴边,一串给了孩子,两人凑在一起说了些什么,随后往北渚桥上走去。
这算什么,陆玉安定定的看着那人,如玉的脸庞娇俏而又狡黠,他想象着揽她入怀,纤腰怡人,暗香在侧。他想与那对夫妇一般,同她过得平静而又祥和。
他想要她,内心无比热烈的渴望着她。
甚至是,他喜欢她,想要共度余生的那种喜欢。
这答案呼之欲出,陆玉安方要开口,却被木牌上的福语激的瞬间冷静下来。
六哥哥又是谁?
鸾玉鼻尖一酸,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滚到唇边,涩涩的。整个人仿佛冻坏了,她得回去喝点汤药,风寒更盛,若是病倒了,好些事情都来不及处理。
起身,咆哮的风猛烈的嘶吼了一阵,帕子从她袖中抖落出来,轻飘飘的翻滚着,扬卷在半空中,复又急速刮落,贴着陆玉安的面颊簌簌飞舞。沉香恬淡,那帕子盖住了他的眼睛,却让他心中万分通明。
掌心舒展开,帕子失而复得,心跳乱如鹿撞。
鸾玉脸颊带着粉红,赧颜一瞬即过,她点了点下颌,理所当然的说道。
“救命恩人的东西,可莫要再丢掉了。”
噔噔噔的脚步声仿佛踏在陆玉安心口,鸾玉已经行至一楼,那帕子上的海棠花重新勾勒过,粉嫩生动。
他攒握起来,塞到胸前,朗声喊道。
“我送你回府。”
半个时辰的路程,在陆玉安看来,委实短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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