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1 / 2)

听他说话,一定要有颗好心脏,笑里藏刀是云宿川的拿手活,他要是真想,能活活把人给刻薄死。

柏向伟刚刚被江灼揭破了他被宋雅萱包养的事实,心里正敏感着,再一听云宿川用妓女来比自己,不由攥紧了拳头。

“想给我一拳吗?”云宿川瞥了一眼他的拳头,含笑道,“奉劝你最好别,因为那样我会生气的。”

柏向伟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对,我是受了宋雅萱的指使,才会去买景越山庄的房子。”

云宿川跟江灼对视了一眼,大大方方地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往桌上一拍,道:“刚才开头没录上,再说一遍。”

江灼道:“录音听不清,直接拍小视频吧。”

柏向伟:“……”这俩是从黑风寨出来的吧!

其实整件事情下来也不算复杂,猜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关键是他们需要从柏向伟的嘴里串一遍。

江灼的父亲刚刚过世的时候,宋雅萱本来带着江灼和江维两兄弟一起住在江老爷子所在的江家老宅,还对江老说以后也不想再婚,只要能把两个孩子好好带大就好。

江老当时倒是没有硬拦着儿媳妇不让嫁人的意思,只是当时两个孩子都还小,她愿意留几年自然也是好事,再加上宋雅萱从结婚以来一直对江灼疼爱有加,话说的也是情真意切,江老感动之下,还给了她两套房子和一部分公司的代理股份。

直到后来有一次,江老无意中发现宋雅萱对江灼并不好,才算看清楚了这个故作贤惠儿媳的真面目,大发了一场脾气,将大孙子自己带在身边养着。

江维死活不愿意离开妈妈,便和宋雅萱一起搬离了江家老宅。

虽然不能再从江老那里讨好,但碍于当时接受房子和股份的条件,如果宋雅萱真的再婚或者另有稳定关系的伴侣,这些东西就不能留在她的名下了,所以这么多年来她表面上一直是单身状态。

比宋雅萱小了十来岁的柏向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成为了她的男友,并且在被对方捧红之后,又帮她办了这么一件事。

对于江灼来说,柏向伟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虾米,他想做的是借着这个人,彻底断绝掉宋雅萱以后再兴风作浪的可能性。

于是在对方说完话之后,江灼就让惴惴不安的柏向伟先回去了。

云宿川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转而询问江灼:“如果把这件事给撕开,宋雅萱手里攥着的那些股份是不是得吐出来?”

江灼道:“爷爷去世的太突然了,没有留下遗嘱。我依稀有印象,他曾经提到过一回,说是如果宋雅萱要结婚,或者她过了六十岁,她手上的股份就要交给我。这是当年我爸刚去世的时候订的协议,可是书面上的东西,我没见过。”

云宿川似是不经意地说道:“你家老宅的书房里面不是有个保险柜吗?会不会在那里面?”

江灼一愣道:“有保险柜吗,我没印象。你怎么知道?”

云宿川笑道:“上高中那会去你家玩,正好碰上江爷爷找东西,依稀有点印象。你回去找找,没准呢。”

要说这个世界上还能有谁说话让他毫不犹豫地就相信,现在也就是云宿川了,江灼点了个头道:“行。”

冷掉的饭菜谁也不想吃了,两人的酒却还没喝完,江灼端起来跟云宿川碰了碰,说道:“你记性还真好。”

云宿川笑道:“很多事情都是挑着记,牵扯到重要的人和事印象自然而然的深刻。再说江爷爷那么疼你,这种文件都是你的保障,他肯定得给留好了。”

江灼耸耸肩:“可惜人没的太急,我也没赶上见最后一面。”

人算不了自己的命,但是江灼有时候也会想,自己出生的时辰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以至于生母在他刚出生不久就跟别人私奔到了国外,二十来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死活;父亲算是因公殉职,但到现在死因不明,连尸骨都没找到;就连相依为命的爷爷去世,也同样发生的非常突然。

云宿川握住他搭在桌上的手攥了攥,温和地说:“荣销枯去,穷通生死,爷爷生前的时候你已经尽孝陪伴,那最后一面见与不见,都已心安。”

他知道江灼什么事都爱在心里憋着,既然提起了这个话茬,也就没回避,也是想让他多说两句,比自己难过强。

“你说的是,我还真是从小到大和爷爷相依为命长起来的。”

江灼笑了笑道:“那时候刚从宋雅萱身边被接过去,爷爷不放心把我给保姆带,晚上带着我一起睡觉,还给我讲故事,我早上起来连衣服都是爷爷帮着穿的,一到冬天就裹好多层,特别厚。”

云宿川道:“我有一点印象。”

江灼“嘿”了一声:“你当然有印象,那会天天嘲笑我穿的像个球。”

云宿川低头一笑,江灼又道:“后来我上了小学,有回爷爷生病了,但是他还每天把我叫我去查我的作业,其实是想让我知道他没事,不会像爸妈那样说见不到就见不到了。所以其实……”

他皱了皱眉头,又舒展开来:“其实爷爷刚去世那几天我还不信,后来有回去冰箱里拿东西,不小心把半瓶牛奶给碰洒了。我才想起来,那个牛奶是爷爷过世前一天打开的,他喝了几口,我说您喝完了吧,他说,过一会。”

江灼叹口气,摇摇头:“——我看见那牛奶,才反应过来,人是真没了。挺不真实的。”

这些事情他讲的很平静,因为说这番话也并不是期冀得到他人的同情或者安慰,不过是想有片刻的追忆而已,云宿川也就闷声不响地听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上乱划。

其实他觉得很难过,到底还是回来的有点晚了。想象着江灼在祖父去世之后,自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老宅子里处理后事,对付心怀叵测的亲人们,云宿川就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痛楚在胸膛中慢慢氤氲开来。

活了这二十来年,他看的过生死轮回妖魔鬼怪,却唯独受不了江灼有半点不高兴。

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低头一看,却见自己无意中蘸着一滴溅出来的残酒,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心”字。

云宿川不觉苦笑,随手拿纸巾擦了。也借着这个动作,把那些心痛与想要拥抱他的冲动抹平——最起码是在这一刻,江灼并不需要那些。

果然,说了这几句话之后,江灼也只当随口闲聊,没再提别的什么,问云宿川道:“刚才柏向伟来的太快,你吃饱了吗?还有酒,要不要再喝点?”

云宿川冲着服务员挥挥手,笑道:“好长时间没一起吃饭了。这酒我们少爷要是想喝,那我肯定舍命陪君子。”

哥俩一顿酒喝下来,云宿川倒是没事,江灼自己喝趴下了。云宿川把他架回去,倒把江家的保姆吓了一跳,又张罗着找衣服,又是拿了杯热牛奶过来,给他醒酒。

大厅里面,相框里放着江老生前的照片,正在慈祥地注视着面前这一幕。

折腾了好一阵,总算把这个祖宗给放到床上盖好了被子,云宿川也没开灯,在江灼床前站了一会,觉得自己该走了,可是挪不动脚,反倒又坐在了床沿上。

他在黑暗中凝视了江灼一会,见他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眉头微皱,便伸手轻轻揉开。

江灼的眉毛不粗,颜色却很浓,就好像画过一样,眼睛闭着,月光下密长的眼睫纤毫毕现,还有一点微微的上翘。云宿川知道他睁开眼睛更好看,但是江灼醒着的时候,他不敢这样盯着对方。

眼下这片刻的光阴,就好像偷来的一样。

手指离开眉心,又忍不住摸了摸江灼的头发。

江灼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偏了下头,云宿川只觉得手心被他的头发蹭了蹭,就好像在抚摸某种毛绒绒的小动物一样,让人心中柔软,不由得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