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娘一顿,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从何找起,而他们要找,也不会到现在都没消息,算了罢。”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谢蓁瞧着她眼底的失落阴霾,忽而义气说道:“我帮素娘找。”
“大小姐……”
谢蓁笑眯眯瞧着,实话说,素娘给她的感觉十分舒服,那种舒服不是阮姨娘那种流于表面的温柔相处,而是这个人骨子里的东西,比如她用饭时的仪态,举手抬足,许是因容貌的不自信掩了光华,不光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为素娘她都要帮一帮的。
素娘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珏交到了谢蓁手上,“这块玉是我一直随身带着的,不知是否有帮助。”这些年来她一人过得到底凄苦,怎么能不想着有家人相伴依靠,见谢大小姐言语诚恳,已然动心了。
玉珏因为藏在身上带了残余温度,更显温润。谢蓁拿着玉珏仔细瞧看,可上头愣是什么都没有,玉是好玉,却太过古朴素雅,认不出来。待抬眸对上素娘紧张的目光,笑了笑,“有信物就更好找了,素娘放心。”
素娘闻言亦是扯动了嘴角,忍不住溢出一抹高兴笑意来,又是一番真诚道谢,不管如何,这份心意自个都无以为报,暗下决心好好服侍新主子。
而此时正值午时末,阳光正好,谢蓁用过饭后着人搬了躺椅在庭院里晒太阳的功夫,宫里养心殿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你再说一遍!”宋显珩清冷的声音此刻携着浓重寒意于大殿里响起,令人胆寒。
一苗族打扮的中年男子扑通一下跪在了龙床前,“皇上先前服用的九龙散虽然能短时间内令精力充沛,可时间久了极是损害身子,小人没有一定把握能……”
“皇上……”妆容精致的万贵妃一听当即红了眼眶,伏在龙床上,忧心切切地唤了一声,杏眸沾染水汽,委实一副叫人动容的伤心模样。
床上的皇上瞧着美人儿落泪,可惜没力气起身,可对着他对喜爱的女子脸上却是显了明晃晃心疼的。
一旁身穿凤服的女子雍容华贵,在那一瞬脸色差极,瞥向床榻上的女子眼中隐了深深的怨恨,皇上为何会服用九龙散,还不是这妖女勾引的,可再怨恨都得端着风度,“妹妹,苗医的话还没说完,兴许皇上洪福齐天,真能解了也保不准。”
万贵妃伏在床畔,抓着皇上的手,垂首的瞬间眸中隐过戾色,抬首时又含了眼泪,“皇上是天之骄子,定然能平安的。”
宋显珩则敛眸深沉凝向苗医,再察觉到皇后落在自个身上的目光,沉吟开口,“皇兄现下需要静养,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也需要给苗医施展医术的空间……”
万贵妃捏着帕子抹了抹眼泪,“王爷说的极是。”当即明白了这话中的意思,利落应和后倒是跟着皇后一块出去了,没有半点为难。
宋显珩瞧着那道离去的身影,不禁沉暗了眸子。
——
永成十年十月,朝堂表面一派平静如常,可暗地里早已激流暗涌。皇上连着几日没有早朝,群臣议论之余也都瞧见皇上每况愈下的情形,对于让谢将军暂代朝政一事忧心有之,蠢蠢欲动亦有之。
谢元一系的朋党则力张要趁热打铁。如今太子体弱多病难当大任,而小皇子宋瑞在将军的教导下小小年纪便是出众,有着师徒情谊更是比寻常君臣关系来得亲厚。倘若……届时再由将军辅政,定能教大梁国富民安。
然这话一出口就被谢元喝斥大逆不道,道是自古长幼有序,由不得他们胡言,一番严词喝斥敲打送客离开。
未过多久,从大将军府出去的马车低调驶向朱雀门,马车里的谢元神思凝重。
初秋晨雾浓重,笼着红墙琉璃瓦如蒙上一层阴影,看不真切。谢元在朱雀门下了马车步行入宫,领路的小太监被他身上的气势所慑,垂着头恭恭敬敬带路,并未看到后面走着的谢元目光眺了一处,脸上划过一抹想念神色。
“谢将军,您来了,容老奴进去通禀一声。”养心殿外,挽着拂尘正好出来的海公公见着谢元恭敬行了礼,身后跟着撤了空盘子出来的几名小太监,俱是纷纷让道行礼。
谢元点了下头,面上无甚表情的在外头候着。
海公公带着满面笑意很快又出现在谢元面前,“将军里面请。”
“皇上的身子可还好?”跟着海公公迈进去的当儿,谢元开口问道。
“回将军,时好时坏,今个胃口好,御膳房做了皇上爱吃的松子百合酥和鱼面,皇上用了两大碗。”海公公笑眯眯说道,他是宫里侍候皇上的老人,服侍过已故太上皇,是宫中的内务总管,一点不受谢元的气势影响,相反,还能说得来。
“这季的黄鱼鲜,皇上爱吃用清炖的最有原味儿。”谢元不经心地提了句。
海公公嘴角弯起的弧度加深,“论吃的还是将军在行,连王御厨都挖了。既然将军的一番心意,老奴一定叫人去做了。”
待到了内门槛儿,海公公收敛稍许笑意,领着人进去规矩立在了一旁侍候。
“臣参见皇上。”谢元抬手作揖,恭敬行礼道。
“谢爱卿快免礼。”身着明黄龙袍的中年男子坐在黑檀金边圈椅上,瞧着人来浮了笑意。说起来还不到五十的年岁,可因着病情折磨仿佛抽去了十年的光阴,垂垂老矣。“谢爱卿可有什么急事找朕?”
谢元瞥过一眼便收了视线,规矩站着,“朝中并无大事,请皇上安心颐养,皇上龙体康健才是万民之福。”
“……哦?可朕怎么听说陇州一地有流匪作乱,扰得百姓民不聊生?”皇上端起了桌上的茶盏,垂眸撇了撇茶盖子,略有深意说道,他虽将大权交给谢元暂代,可不代表他耳目封闭,也绝容不得臣子糊弄。
谢元不卑不亢道,“此次陇州匪患蹊跷,陇州一地向来太平,反而是离陇州不远的冀州经年受流匪骚扰,臣已经派虎啸营前往。”
皇上听了虎啸营时一顿,谢元手下神兵,自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怕只怕不是一般的流匪作乱……如今刘大学士正在陇州参与研制天火,许是试验时引了有心人注意,借流匪一事虚晃,臣想亲自去一趟。”谢元又继续道。
“谢爱卿所言不无道理,可若是误会……”皇上迟疑,毕竟前面有虎啸营前往后有谢元,动静过大反而暴露。
“臣夜里出发,不会暴露行踪。臣也但愿只是虚惊一场。”谢元诚恳说道。
皇上颔首,把茶盏搁回了桌上,龙心甚悦,打量着谢元目光里不掩满意,有此虎将,乃是大梁之福,遥想少年时两人一个精心治国,一个平定疆土,这一晃都已经几十年过去,谢元这人反倒和记忆里一样都没老过,许是因为年少时就长得老成。
回想起往事的皇上笑得愈发开怀,“凡事有谢爱卿在,朕甚为放心呐。”
“为皇上分忧是臣分内之事。”谢元又是恭敬作揖,他虽暂代朝政,也只是将那些不重要的折子剔除,而重要的需要皇上过目的仍旧整理后呈入宫中。
谢元的做事风格如同他这个人一样,雷厉风行,有担当,皇上眯着眼瞧他,想起太上皇在世时所说这样的人用好了就是一把利刃,所向无敌。如今这把利刃在他手中收放自如,心底不掩得意。
皇上忽然就想起了一事,“谢爱卿的女儿今年有十五了罢?”
谢元一怔,点头称是。
“可有配人家了?”皇上想起前些日子公宴谢蓁也来了,当时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再想到这人对女儿如珠如宝的样子,不由沉思着问道。
“因臣私心,尚未。”谢元低敛着眉头轻轻一皱,旋即又松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