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新闻了吗?又出事了。有空过来一趟吗?就在你们学校隔壁的一医大附属医院。小佘已经过去接你了。”
生怕卢苓韵拒绝似的,补充着,“受害人这次有两个,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女孩轻伤,但男孩生死未卜。你见过他们,甚至……认识。”
顿了顿,又说:“……是邹祥平和邹蕊兄妹俩。”
嗡――
卢苓韵的大脑一片空白。
“苓韵?苓韵?你没事吧?”汪晓淑拍着卢苓韵。
“啊……啊。”卢苓韵挪动僵住的手,收回了早已挂断通话的手机,挤出了个不到位的抱歉笑,“学姐不好意思,我突然有些事儿得过去一趟。”
“没事,你去吧。”
男孩生死未卜,是祥平,祥平,祥平……
卢苓韵跑了起来。
“姐,是你吧?”
“你谁啊?”
“祥平,你是吃糊涂了吗?你亲生姐姐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啊。”
“可是……”
第20章
通向手术室的走廊被哭声覆盖着,一个孩子控制不住的嚎啕,与一个母亲极力压抑着的啜泣。卢苓韵远远地便看见了那对坐在走廊边的母女,女儿趴在母亲肩膀上,缠满了纱布的左臂挂在半空,母亲则一边搂着女儿,一边用余光看着那紧闭的亮着灯的大门。
卢苓韵没能走上前,而是被佘锐带进了拐角处的一个小杂物间,看起来是被警方临时当做了办公室。而董硕就坐在里面,看见卢苓韵的到来,他从角落中掏出了个小马扎,放在了卢苓韵面前。
“事情是今天中午发生的,”没等卢苓韵开口询问,董硕就自己解释了起来,“在阿法大酒店,邹氏母子三人本来在酒店餐厅吃午饭,女儿邹蕊忽然说肚子不舒服,哥哥邹祥平就陪着一起去了洗手间。我们查了监控,距离餐厅最近的四号洗手间当时门口其实是放了‘清扫中’的牌子,按理来说不该进去的,但牌子被路人弄翻了,兄妹二人没注意。”
“邹蕊进去了,邹祥平在门口等着。可刚进去,他就听到了妹妹的一声尖叫。据邹蕊回忆,她是在女洗手间碰见了男子,也没注意到对方穿着清洁工服就叫了出来。本来这也不是个什么大事,但好巧不巧,那男子就是在逃的网约车案疑犯王胜。她这一叫,让王胜直接红了眼,拿出随身带的刀就砍。邹蕊被砍伤了左臂,冲进来救妹妹的邹祥平却被一刀捅在了胸口上。”
“根据当时的情况来看,应该是王胜害怕邹蕊的叫声招来其他人,所以没能来得及拔刀,更没来得及再次对邹蕊下手,就慌慌张张逃出了酒店。”瞄了一下卢苓韵的表情,却没能读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我们的人正在全城围捕……”
“实际上,昨天深夜我们就初步锁定了王胜的疑犯身份,但因为搜查证下来需要时间,直到今早我们才得到许可调查他的住处。他住的地方留下的线索不多,却足够定罪,但从房间里的痕迹来看,他应该至少有一周没回去过了。我们知道他手头紧张,本打算从这个角度入手追捕的。只是没想到,全城通缉令才刚下来,就发生了这事。但的确,有些酒店对于清洁工的招聘很松,什么背景都有,他又有□□在手,我们应该早些注意到的,是我们的疏忽。”
董硕停了下来,观察着卢苓韵的反应,却只见她低头看着脚尖,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就在董硕以为她不会说话了的时候,“时间具体是什么时候?”她问道。
“时间?”
“听到四号洗手间发出尖叫声的准确时间。”
虽然不知道卢苓韵为什么会在意这个,但董硕还是回答了:“中午十二点四十四。”还补充了句,“但王胜是在三十二分就进去打扫了的,‘清洁中’的牌子是在三十九分被路人踢倒的。”
卢苓韵点了点头,却也没解释为什么这么问。
董硕放弃了去追寻其中原因,而是继续了起来:“但我把你叫来,为的却不是这件事。”
卢苓韵眉毛一皱。
“其实,陪妹妹上洗手间之前,邹祥平正在给我发微信,我当时忙着查案并没有看到。一直折腾到了刚才才看见。一看完,我就让小佘将你叫了过来。”将双手拢在了面前,温和的目光瞬间变得有些犀利,“他找我,是想让我帮他调查一件事。什么事,你知道吗?”
想起之前电话中董硕的措辞,卢苓韵的眉毛皱得更深了。
“邹祥平和邹蕊实际上都是邹氏夫妇领养的孩子,这个我不记得我之前讲过没有,但我猜你应该知道。这俩孩子虽然是法律上的兄妹,实际上却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和邹蕊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不同,邹祥平是在八岁家里出事后,才被送去的孤儿院,刚去没几个月,就被邹氏夫妇领养了。”
董硕发现,讲到这儿时,卢苓韵放在膝前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攥成了拳。
“在原本的家庭,他有一个比他大四五岁的姐姐,那个姐姐在他八岁的时候失踪了,他让我帮他找那个姐姐。他给了我一张有她姐姐的照片,”说着,董硕从身上掏出了手机,“他家境不好,很少拍照,这张照片是在他出生的时候,父母用从邻居借来的胶卷相机拍来作纪念的,这也是唯一一张有他姐姐的全家福。”
当着卢苓韵的面从相册中调出照片,“像素不高,我让人帮忙修复了一下才看清那个墙角的人脸。”接着,董硕就不再说了,而是静静地举着手机。
手机照片里的房子很是破烂,墙黑突突的,给这本应“喜”得贵子的画面硬是添上了种阴郁的色彩。照片正中央的炕旁站着个灰头灰脸的中年男子,男子嘴角大咧、双眼放光;炕上则躺着一个面色虚弱的中年女子,女子半侧着身抱着个皱巴巴的红色婴儿,嘴角勉勉强强勾起一点弧度,目光却并未看镜头,而是飘向了左前方的角落。
董硕将女子目光所指的角落放大了,那儿有着通向其他房间的走廊,而在与走廊相连的墙角,则探出了个小小的脑袋。小孩的头发很短很乱,若不是提前知道,根本判断不出性别。小孩儿脸上身上全是灰,一件成年男性的背心从头穿到了膝盖,背心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了,为了遮住上半身,背心的吊带处还被打了两个很丑的死结。
或许是营养不良的缘故,她没有半点属于四五岁儿童的圆润,乍一眼看去,骨头似乎很快就能戳破皮肤跑出来。再将照片放大些,就看了女孩左半边脑袋上有着些红褐色的东西,一直顺着眉骨蔓延到了眼角。有着职业病的董硕一眼就能大致判断出,那是血迹。而同样的,女孩露出来的肌肤上,隐约可见许多青紫色的条形挫伤,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抽打过一样。
女孩的目光是看向炕的,其中带着些好奇,带着些羡慕,更多的,却是恐惧。她双手紧紧地抓着墙角,双脚做好着转身的准备,就好像生怕照片中的某个人看见她的存在,随时打算拔腿就跑似的。
而这偷看着新生弟弟的瘦骨嶙峋的女孩,长得与卢苓韵……
董硕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卢苓韵左眉角上方的浅色伤疤上,心情有些复杂。
“唔。”卢苓韵看了眼屏保上的时间,将手机还给了董硕。
7月25日,17时14分。
“所以,你觉得这照片里的人,是我?”卢苓韵的脸上带着些阴沉,却也带着些事不关己的冷淡,一时间竟让董硕分不清哪个才是她的真情实感的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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