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苍再不与他废话,将他一把推进毒瘴中。那人惊呼一声, 慌忙捂住自己口鼻,还想往外逃。见他当真没有破解之法,华苍让众人撕下袍袖,以水沾湿掩住口鼻, 尽量屏息,便当先下马冲进了红雾之中。
行宫内早已一片狼藉。
外围尚有一些人在挣扎自救,越往宴会中心行去, 毒瘴越浓,倒伏昏迷者越多,这些人面泛青紫,显然中毒颇深。待到三国君主所在的区域, 红雾几乎浓稠到目不能视,许多倒在地上的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显然这里就是毒瘴最先开始蔓延的地方。
华苍下令众人挨个翻找,看还有没有意识清醒的。他先去看了主座,四周侍从躺了一地,但少微不在,又去看了渠凉王和摩罗王的座位,同样没人。暂且不知他们是逃了出去还是被人挟持,华苍只能尽快寻找他们的踪迹,还要找到毒瘴的破解之法。
正中间的高台上,有七名舞姬三名乐师,其中一名乐师和两名舞姬已经七窍流血,毒发身亡,华苍屏息静气,将他们的尸体翻转过来,仔细查看,终于在乐师的身下找到一个爆开的银球,银球顶端连着细链,一根长丰弓兵常用的箭矢被缠绕其上。
如此已能大致还原当时的情形——
银球从天而降,侍卫发现后射箭阻拦,但银球本身不足为惧,里面爆开的毒瘴才是防不胜防的威胁。落地点在这里,算上被箭矢带偏的距离……
华苍仰头四顾,目光锁定在主座南面的霞飞阁中。
霞飞阁建有九层,他不由想到,若是少微在的话,应当能推演得更加准确,甚至能算出那刺客头目是从哪一层往外丢暗器的。至于他么,就只能一层层找上去了。
有亲兵找到线索,前来禀告:“将军,有几个人还醒着,说看见陛下同渠凉王等人往花园那边走了。”
华苍略一犹豫,道:“你们先去那边找陛下,我随后就到。”
亲兵领命:“是!”
手腕轻抬,照青枪在华苍身侧刷然翻转,枪尖倒悬。
霞飞阁第六层,木质地面发出吱呀声响,下一瞬,那藏在柱后的异族人被枪风逼出,手中同时掷出银球,往华苍面门砸去。
华苍旋身,一手拿住银球,在银球即将爆开之际,另一手挑起照青枪直插进异族人手掌。细链脱手,银球完好无损地掉到地上,骨碌碌滚到墙角。
机关果然不在球上,而在细链尾部。
华苍拔出照青枪,又再一次贯穿那人左肩,将人钉在地上:“毒瘴的解药。”
那人嗤笑:“你当我堂堂燕珈教祭司,是贪生怕死之辈?”
华苍居高临下看着他:“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这是燕珈神的旨意!”那人道,“沙离耶那个贱人是神庙的叛徒,偷盗圣珠,卖国求荣!摩罗王是懦夫,我们燕珈教不是!我们凭什么向你们俯首称臣!李少微妖言惑众,拆我神庙,断我供奉,意图动摇我燕珈教根基,罪该万死!”
“什么神庙,不过是豢养奴隶的囚笼,养了一群被蒙蔽心智的乌合之众。”华苍再捅一枪,“也配提他的名讳。”
那人吃痛惨呼,吐出一口血来,又猖狂笑道:“你来晚了,我没有解药,你也救不了他的。燕珈神不会放过你们,你们都得死,都得死!”
“你不怕死,有人怕。”华苍回头说了句,“带上来。”
亲兵拖过来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正式那被华苍带来的刺客同党,此人面色青紫,双手掐着自己脖颈,显是吸入过多毒瘴,快要毒发了。
那人一见祭司便手足并用地爬过去,求生的欲望令他顾不得其他,涕泪横流地恳求:“祭司大人,祭司大人救救我!解药,给我解药!”
“废物!”祭司嫌恶地踢开他,对华苍道,“别白费力气了,我没有解药,这等废物杀了就是,不用放到我面前碍眼。”
那人青筋暴起,死死抱住他的腿:“祭司大人!你明明……”
祭司眸光一凛,手中抖出数只蛊虫,华苍早有防备,从亲兵手中拿过火把,将扑向自己的蛊虫烧了个干净。那同党就没这么好运了,蛊虫从他口中进入,只听他喉中“喝喝”两声,整个人就如同被放干了血,迅速干枯萎靡下去。
祭司大笑:“你能奈我何!”
华苍走到那同党跟前蹲下。
他看见这人眼中最后闪过一道光亮,随即被死气侵蚀,所有的不甘和恶毒都归于沉寂。他转过身,顺着这死人的目光看去。
这层楼的西南角供着一个燕珈神龛,神龛前点着三支香烛。
华苍拿起神龛端看一会儿,又拿起香烛闻了闻,道:“这里距离宴会场地那么近,却没有丝毫毒瘴飘散蔓延过来,实在不合常理。”
祭司神色僵硬:“此处逆风。”
“是么?”华苍打开阁楼悬窗,外头虽是逆风,却仍有红雾凝聚,但当他把香烛伸出窗外,那些红雾便逐渐消融,清出一片净地。
华苍勾了勾唇角,叫亲兵把三支香烛带下去,先驱散毒瘴,让重症的伤者吸一些香火看是否有用,再安排大夫进场医治。
祭司心知功败垂成,诅咒道:“妖王李少微不得……”
华苍皱了皱眉,枪尖利落割断他的头颅:“聒噪。”
透过霞飞阁的悬窗,华苍忽然看见不远处一片红光,不是阴沉沉的红雾,而是跳动的、热烈的红光,映照得半边天都亮堂了。
亲兵讶然:“是谁在行宫内纵火?”
华苍转身冲出:“灭火!找到陛下!一定要找到陛下!”
然而火势太大,很快蔓延了大半个行宫,清醒过来的人们纷纷往外逃,唯有华苍一行人继续深入,到处找寻少微的下落。
他们在东面的一座偏殿附近,找到了激斗过后的满地尸体。
水桶中的水泼在这里的地面上,发出刺啦一声,腾出白汽。焦黑滚烫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十来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华苍捡到两样熟悉的东西。
一只断手,一颗沾了血的珠子。
他认识那只断手上的扳指,是沈初的。而那颗珠子,上面的蒙尘可以拂去,血迹却已干涸,氤氲血光照亮华苍冷肃的脸。
破雾珠,少微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