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他们在怀疑方源!
之前朝政的时候,李丸几个服侍在侧,已经听说了开天弩外泄的消息。
比起南营坊、格物司,除了这些负责研发制造的部门,其实还有一个人在很早之前接触到开天弩,就是秦诺这个皇帝。
甚至开天弩能研发成功,他功不可没。
夺嫡之前的那段日子,淳亲王秦诺和裴翎的关系处在蜜月期,两人多次会面,不仅就酒精等药物的研发进行交流,还对开天弩的进展以及机关设计探讨了几次,曹琦提出了几个数学上的疑点请教秦诺。方源都跟随在旁边。
之前朝廷发现军机外泄,目光都集中在了负责研发的南营坊和格物司上,因为朝臣们不知道自己这个皇帝对开天弩的研发竟然也有重要的贡献,但是李丸他是知晓的。
所以他情不自禁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方源。
而裴翎也是知晓的。他没有当庭指摘,是不想给自己这个皇帝添麻烦。或者是不想打草惊蛇呢?
秦诺笑着,走近方源。
方源没有动,直到皇帝走到近无可近的地步,竟然还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他忍不住后退,很快后背贴到了墙壁上,他低声呼道:“皇上……”
秦诺抬手撑住墙壁,这种在前世被称之为壁咚的行为,此时用起来,还蛮有压迫感的嘛。幸好自己这两年身高飞速生长,才能两人比肩齐平,不然就太难看了,气场不够啊。
这样紧张疲惫的时刻,自己竟然满心都是这种不着调的念头。
为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对眼前之人,那种天然的信赖感吧。
仿佛是从那个雨天开始的,漫天飞窜而至的利箭,劈天盖地占据了整个世界。然后他带着自己藏到了马车底下,殷切的叮嘱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有他澄澈冷静的目光。
之后一剑杀出,留给自己一线生机。
或者是因为无数个日夜的亲密相伴,自己的武功是他一手指点,从这个角度来说,自己称呼他一声师父也不为过。
“方源,有想过回去吗?”秦诺开口问道。
对这个问题,方源没有回答。
“不过,朕是不会放你回去的。”秦诺笑嘻嘻地盯着他,“就算你在南陈还有牵挂,朕也不会允许。”
“皇上……”方源转过头,不看他。一向淡然的表情竟然难得带上了窘迫。
他低声道:“请皇上慎言,臣是不会离开的,只要皇上还愿意信赖臣。”
秦诺低声笑着,“嗯,记得你今天的保证啊。”
秦诺笑着,终于放开了对他的钳制
方源偷偷松了一口气。他以为皇帝会询问他有没有勾结南陈,出卖秘密,可万万没想到,迎面而来的是这样一场……
因为他对自己是纯然的信赖吗?没有丝毫动摇。就如同那个人对自己一样,从来不相信自己会背弃他……
可是,自己却依然背弃了他啊!
真累啊!秦诺站在太微殿的最高处,
夜风带着丝丝凉意,吹拂在脸颊上。
一场大胜之后,也不知道那位志得意满的南陈皇帝,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疲惫呢?
其实,陈玹比秦诺想象中的更劳累。
从十三岁亡国开始,这十三年间,他几乎没有睡过一场安稳觉。
日日夜夜、战战兢兢,他的人生只剩下了一个目标,就是复国。
只为了有生之年,能有一天,重新站在建邺皇宫的大殿之中。
殚精竭虑,百般筹谋,如今,这个目标已经实现了。
就在昨天,南朝的主力一路北上,势如破竹,攻破了建邺的城墙,这座繁华无比的城池在落入大周兵马之手十三年之后,又一次重新回到了陈氏皇族的手中。
实际上说攻破并不妥帖,自从管县一战之后,大周的兵马惨遭重创,退守到密州防线上,散落在各地的驻军也开始向那个方向汇合。包括建邺城内所剩不多的留守兵马。
建邺城内早就人心浮动,城外的南陈兵马打来之后,很快有故旧世家反背,暗中打开了城门。所以南陈的兵马没有费多少力气,就收复了这座恢弘的城池。
走在阔别了十三年的宫殿回廊上,一时之间,陈玹也不知道应该是什么滋味。
这座从小长大的宫室,依然是熟悉的模样。南陈的皇宫之奢华,犹在大周之上。南陈原本就富庶,国脉传承历史悠久,建邺城的皇宫经历了数次大规模的改建,几乎是天下间宫阙的顶峰,尤其末帝在位的时候,为了宠妃张贵妃,又兴建了临春、绮罗、望仙三处阁楼,沉檀香木为料,饰以金玉,间以珠翠,香飘十里,奢华无比,见者无不赞叹。
甚至这些年来,从南陈到大周,甚至北朔,都有无数文人墨客在写诗作赋,赞美这华丽的宫殿,神仙般的佳人,以及那段悲凉的帝王宠妃爱情。
陈玹从小,便是在这样光辉万丈的环境中长大的。
童年的他几乎无忧无虑,有求必应。他天资聪颖,俊秀无双,上面是父皇母妃的宠爱,身边是志趣相合的同伴。
他几乎以为,这一辈子的人生,就是这样的轻松惬意。偶尔有忧虑的时候,便是他与好友谈起国家大事,总觉得北边大周兵势强盛,虎视眈眈,不可不防。他曾经劝过自己父皇,结交北朔,共谋大事,却被父皇嗤之以鼻。
大周对南陈的侵扰,便如北朔对大周的侵扰,时不时总要来一场的。但中间隔着松江天堑,南陈的水师又是天下第一,驻守边境的士卒也算精锐,对上南军各有胜负。纵然侵扰,大多都是无功而返,并不值得忧虑。
自己还是太年轻了,一个十一二岁孩童的话语,大人一般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他私底下向着白光曦抱怨着,还是得等到我长大了才行!或者,他能登上那个位置?
但是太子哥哥性情虽然冷傲,却并无大错,自己真的要去争那个位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