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摔了一跤,有点严重。”
“来的人呢?快带我去!”
秘书官将她带到会客室。里面有个脚穿布鞋,身子只挨着半边椅面坐的乡下中年男子,看起来老实巴交,显得十分拘谨,见秘书官领着一个穿着华美衣裳带着一身香风的年轻美丽太太进来,他急忙从椅子上了起来,不敢多看,只朝她鞠躬,叫她夫人。
“你是谁?老夫人出什么事了?”白锦绣问他。
来人是石头父亲,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说,差不多两个月前,外头来了个人探望聂母,带了好些礼物,那人走了后,聂母就显得心事重重,前些时日,她出去到河边洗衣服,不小心摔了一跤,人昏迷过去。乡人急忙去县城里请来郎中医治,见效甚微,怕她出事,石头父亲就赶来广州,打听到聂载沉在这里,今天找了过来。
“多久前摔伤的?”白锦绣问。
“我在路上也走了二十来天,算起来快一个月了。”
白锦绣眉头紧皱。
“夫人,要不要发个电报给司令?”秘书官问。
“不必了!他知道了也回不来,没必要让他分心!”白锦绣说。
“是,是!夫人说的是!”秘书官连连点头。
“那老夫人那边……”
“我叫上医生,我过去!”
没有半分犹豫,白锦绣立刻就做了决定。
“好,好,有什么需要,夫人尽管吩咐卑职!”
白锦绣叫他先招待石头父亲休息,自己出了司令部,立刻就叫来了广州一个医术精湛的有名的西医,把聂母的情况向他说明,让他带上一切可能需要用得到的最好的医药和设备,随自己马上动身去往滇西。
她开口召唤,就算路途遥远,医生又怎敢不从,一口答应,说明早就可以带着护士上路。
白锦绣打电话都工厂交待了事情,回到家里,收拾随身之物。
张琬琰正好在家,跟了进来:“你收拾东西干什么?又去哪儿?”
“嫂子,我要去云南,出趟远门,工厂的事。”她不想和嫂子说自己要去哪里,免得她想太多,误会。
张琬琰哎呀一声,百般阻挠,最后自然是失败,双手叉胸,不高兴地问:“那你去多久?”
“说不准,快则月余吧。”她随口说道。
阿生那天提过一句,去那里不但路途遥远,中间还有很多山地,道路难行,甚至要穿过悬崖古道。火车也只通前头的一小段路,后头全靠原始畜力,在路上很费时间。
张琬琰抱怨个不停,见小姑根本不理睬自己,无可奈何,只好说:“那地方太远,你非要去,那就带上人手!我叫家里管事……”
“不行,还是叫司令部派兵送你去!”
这个白锦绣没反对。张琬琰一边抱怨,一边出去往司令部打电话找秘书官。
这一夜,白锦绣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终于熬到天亮,在微明的晨曦里,带着准时赶来的医生和一队秘书官从警卫营里挑出的卫兵,匆忙踏上了去往滇西的路。
第67章
从广州出发,穿广西入云南, 在位于川滇边境楚雄的附近, 太平县就在这里。
整段路程, 不下四五千里路。
白锦绣担心他母亲病情延误下去万一不可挽回,恨不能插翅而飞,路上晓行夜宿。晚间错过了市镇旅馆,就投宿在村头庄尾的人家里,没有人家, 便就地野外搭帐。住宿之恶劣,行路之艰辛,自不用多说, 但她无暇觉苦, 一心只想快些赶到。
这样在路上奔了十来天,终于到了昆明。当夜在昆明略作休整,第二天天没亮,从她父亲在昆明的一个生意老友那里借来一辆汽车继续上路,走完能行车的路段之后,改雇当地骡车, 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山,穿行在开于半山崖的茶马古道, 又是一番奔波,这一天终于进入太平县,在石头父亲的引领下,翻了最后一道梁, 抵达了此行的终点。
这里实在偏远,连皇帝下台这样的巨大变革浪潮到了这里反应也不大。经过太平县城的时候,白锦绣就看到街道上很多人的脑后还是拖着长辫,县城如此,县下更甚,民众看起来几乎就和前清没什么两样。
村人对广州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因为聂家沉哥就在那里做事,但千里之外的广州到底是什么样,谁也没亲眼见过,只觉得那里应当天花乱坠,街上到处走着像县城里的那个洋和尚一样蓝眼珠子黄头发的洋人。现在聂母出了事,县城郎中束手无策,他们都知道石头父亲赶去广州叫沉哥回来了,天天地盼,今天终于等到广州来的人,却不是沉哥,而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城里小姐,头发像洋人一样卷,身上穿的仿佛也是洋女人的衣服,跟着石头父亲走进村落里,就好像金凤凰突然掉进鸡窝,顿时惹来了村人的好奇和观望,三三两两地在她后头跟着,都往聂家去了。
白锦绣动身得急,是什么就穿什么出来了,根本没考虑打扮的问题,现在更没心思管这些,带着医生随石头父亲匆匆赶到聂家,推开院门,立刻就往屋里快步走去。
石头母亲和另个住近旁的妇人正在病榻前伴床,看着在床上躺了多日还没见好的聂母,两人愁眉不展,又惦着沉哥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正烦恼着,突然听到外头传来喊声:“回来了!回来了!广州城的郎中也请来了!”
石头母亲辨出是已出门多日的自己丈夫的声,以为丈夫把聂载沉叫了回来,惊喜不已,站起来就迎了出去,抬眼却见院子里匆匆走进来个洋女人打扮的漂亮小姐,不禁一愣。
白锦绣飞快地奔进屋里,看见靠墙一张床上躺着个鬓发花白的老妇人,知道她就是聂载沉的母亲,见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人看着有些浮肿,顿时心慌意乱,扭头就催医生快给她看病。
西医知道白小姐急得很,也顾不得歇口气,立刻拿出随身带的医疗设备,开始检查病人。
石头母亲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回头,见村民也都陆陆续续地跟了进来,纷纷站在院子里,朝着屋里张望,低声地议论,就把丈夫拉到一边,轻声问:“她是谁?沉哥呢?”
那天白锦绣和同为粤人的秘书官讲的是粤语,石头父亲自然是半句不懂,又是第一次出远门,到广州那样的城里,人晕头转向,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早稀里糊涂又跟着上了路,根本也没弄清楚这位白小姐到底是什么人,只知道那些当兵的看起来对她都很尊敬,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找到沉哥做事的地方,他们就把白小姐叫来了,她没说几句,让我带着她和洋郎中上路了!”
“那她和沉哥什么关系?”
石头父亲又摇头:“我也不知道。”
丈夫嘴里问不出什么,她也关心聂母病情,也就作罢,和村人一道屏着呼吸看医生治病救人。
西医仔细检查了一番,向石头母亲详问当时摔跤的情景,立刻安排治疗。
天黑,石头母亲和另几个妇人忙着做饭,收拾出了一间聂家的空屋,请白锦绣住。医生和与她同行的护卫以及同来的白家管事也都安顿了下来。
聂母还是没有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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