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我们村里祖祖辈辈入土都是你们谭仙家给看的,怎么可能会请外人过来?”村长发誓道。
地里仙瞥见村长一脸的诚恳,并没有为难下去,而是开口解释道:“且看这人埋的深度,根本不符合我仙法所记。按照我们谭家祖传的章法,这人一定要埋至三米五,这才符合‘三魂归五行’的轮回法则,你们看这副骸骨,还不到一米,这种葬法,定会毁万代子孙,这也不知是哪个误人子弟的冒牌货瞎指的迷津。”
村长并没有言语,因为他此时正在回忆有没有谁家的坟是他所不知道的。
地里仙并没有歇气,接着说:“人骨并未发黑,说明年限不超过五年,可坑里连块棺材板都看不见,哪有这样对待先人的?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地里仙越说越来气。
村长听到地里仙这么一说,赶忙回过神来。
“仙人,你说什么?没有棺材板?”
“对,这人是直接被扔进坑里给埋掉的。”地里仙很肯定地回答。
“半仙”一般只会从自己的职业角度去考虑问题,可村长不是。再怎么他也是在村里比较有文化和威望的人,虽然有时候对民俗的东西也是深信不疑,但多少还是比一般的村民多一些敏感性。
“荒地,没放棺材板就埋人?”村长在一旁皱着眉头自言自语,来回踱步。
忽然,他停下脚步,瞪大眼睛看了一眼坑中的白骨,大喊了一声:“坏事了,赶紧打电话报警,这指不定是谁杀了人,埋咱们村里了!”
二十一
元旦假期刚结束,就传来噩耗,在距离市区五十公里的土坝子村发现了一具白骨,死者的任何信息不详,这一听就是一件极难侦办的案件。
我们沿着坑洼不平的乡村土路行驶了半个多小时才算找到地点。我们几个刚一下车,在一旁帮忙疏散围观群众的徐大队便跑了过来。还没等我们开口,他便直接开始介绍现场的情况,这早已是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事情。
“冷主任,报警的是土坝子村的村长,余光华,男,五十九岁。根据他的介绍,早上他们村的村民余栓柱在挖渠时,铲出了一根人骨,经过多方的考证,这具骸骨不是其村里人所埋,他怀疑有人杀人后将尸体埋在了他们村,所以报了案。”
明哥捏着下巴听着案件情况,我则透过人群,看了一眼现场。警戒带所包围的地方位于村里主干道的西侧十米的位置,现场目测是一个长三米、宽两米、高一米左右的土坑,土坑呈现东西长、南北窄的走向。土坑的周围堆放着刚挖出的黄色黏土,在土坑的中间位置摆放着一根长约二十厘米的灰白色断骨。从坑侧面的土层中不难看出,还有大量的骨头埋在土堆里没有挖出。
明哥简单地询问之后,便吩咐我们准备勘查现场。
由于整个现场是在室外,周围的地面已经被太多人踩踏过,再加上尸体已经白骨化,所以并没有分析足迹的必要。足迹没有必要,那指纹更是没指望。也就是说我这个痕迹检验员暂时失去功用,分析白骨化尸体,是考察法医功底的时候,因此这个案件必须由明哥打头阵。
明哥穿着防护服下入坑中,简单地观察了一下情况后,便指挥刑警队和派出所的民警开始挖掘其他的骸骨。整个的挖掘过程跟考古专家发掘文物一样细致。
众所周知,成人的骨头分为头颅骨、躯干骨、上肢骨、下肢骨四个部分,一共二百零六块。缺少了任何一块都会给下面的分析工作带来很大的影响。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来说,如果死者有断指,或者残疾,这将会给案件的调查带来指向性的作用,所以骸骨的挖掘必须要认真,不能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挖掘工作一共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当死者的头骨被取出摆在装尸袋中时,我的心里发凉。我之前还在幻想着这不是一起案件,可头骨上并排六个圆洞伤口让我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伤口的排列如同和尚头上的戒疤,一排三个,一共两排,伤口的直径约零点五厘米,十分规整。这种伤口绝非意外可以造成,那么死者的死因只能是他杀。
显然,明哥也注意到了这几个伤口,手中的动作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整副骸骨已经被挖掘出来,随之被取出的还有死者所穿的衣物、少量的头发和一盘光碟。明哥首先将死者的衣物从骨架中取出,整齐地摆放在一边,由于衣物已经被严重腐蚀,只能大体上判断出死者死前上身穿的是一件军绿色的长袖衬衫,下身是一条灰黑色的西装裤,脚上穿的是一双千层底布鞋,这些衣服相当廉价,间接证明死者并非大富大贵之人。
死者衣服旁还静静地躺着一个印有邓丽君头像的光碟盒,光碟并未拆封,保存得相对完好。
为了能在包装盒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我从自己的勘查箱中翻出指纹灯对准光碟的外包装照了过去。
可能是深埋土中的原因,我并没有发现任何指纹遗留在上面,我略带失望地将它又放回了原处。
明哥在一旁紧张地做着骸骨拼接的工作,老贤带着胖磊和叶茜在土坑的周围提取土样。
整个现场一共分为十多个取样点,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起到参照和对比的作用。
有的人可能要问,取土样有何用处?其实里面的奥秘可大有说道。举个例子,如果土壤中某种重金属超标,在尸骨上也发现了这种重金属,那么就可以排除死者是因为中毒而死。但如果不取土样进行对比化验,就会导致侦查方向的偏失,给整个案件的侦破带来相当大的难度。
而就在这个时候,唯一有些闲工夫的我,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死者的千层底布鞋之上。一个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赶忙拿起死者的左鞋仔细地观察一番,接着换了右鞋。两个鞋子的鞋底不同的磨损特征,让我眼前一亮,我很兴奋地回头对着明哥说道:“死者有可能是一名出租车司机。”
二十二
空中,老贤他们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连在一旁负责保护现场的侦查员也伸着脑袋凑了过来。
“你是怎么判断的?”明哥将自己手中的一根指骨放在一边,几步走到了我的面前蹲下。叶茜更是一个矫健的跨步,站在了我的身边。
我看着一圈人都围了过来,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我们来看看死者所穿的鞋子,这种布鞋大家都应该见过,我们这里叫千层底,也叫老北京布鞋。真正的老北京布鞋鞋底是规规矩矩的手工缝制,价格相对要高,一双可能都要卖到好几百元。而死者脚上穿的是高仿千层底,也是在咱们农村集市上卖得最多的一种布鞋。这种鞋的工艺就是在模压的泡沫塑料鞋底上缝上布鞋面,所以这种鞋从外观上看与老北京布鞋没有差异,但鞋底的质量就相差甚远。”
我还没有说完,叶茜啪啪两巴掌甩在了我的肩膀之上,皱着眉头说道:“你能不能不磨叽?”
我假装生气地朝她瞅了一眼,接着拿起了死者左脚的鞋子说道:“这种泡沫塑料底鞋子的工艺很差,所以鞋底的磨损特征很明显。大家来看看死者的左脚鞋底。”
说着,我把鞋底亮出,好让周围的人看清楚。
“是不是在鞋底的前脚掌部位有很严重的磨损?”
“对啊,你看,泡沫塑料都磨黑了。”其中一名侦查员说。
我点了点头,放下左脚鞋,拿起了右脚鞋,还是刚才的动作。
“这只鞋磨得更厉害!”几个人惊呼道。
“很明显,大家都发现了这个特征。”
我把死者的一双鞋底全部翻开,指着两只鞋子上不同的磨损特征接着说:“我们都观察到,这双布鞋鞋底的磨损比较严重,而且大部分集中在前掌部位,磨损的部位肯定是受力的部位,换句话说,死者的前脚掌经常受力,和某个地方长期接触,产生了摩擦,才会造成这样的情况。”
啪!这次叶茜没说话,直接给了我一巴掌。
我感受到了这巨大的冲击力,于是加快语速说道:“这种磨损特征不可能是正常行走造成的,除非死者长期踮脚走路。假如排除了这种可能,那我就有理由怀疑,这种磨损特征是由于某种职业习惯形成的。”
“驾驶过车辆的人都知道,驾驶员在车辆行驶的过程中,会经常使用离合、刹车和油门,所以他们的鞋底磨损特征都集中在前脚掌部位,而又因为右脚需要同时踩刹车和油门,左脚则只需要踩离合,所以右脚比左脚的磨损严重。死者的两只鞋子刚好符合这个特征。”